三年相守,却换来叶娆哄着死婴,痴迷似的唤:“流光啊流光,流景韶光,你是我和韶郎的孩子。”
那一刻,刘修才终于意识到,一眼误终生的自己有多么愚蠢可笑。
悔恨为时已晚,为避免叶娆再造孽果,刘修将余寿折给叶流光,祈求天道宽容,让她替自己向生民偿还。
夜色浓如墨砚,难以言说的情愫哽在喉间,洇成化不开的稠云,在皇城上空深沉凝结了整整两世光阴。
一个没有命轨,没有寿元,甚至连姓名和容颜都不属于自己的人,有什么资格谈情?
她只愿,晏闻韶不要被母亲的诅咒牵制,沾惹上爱恨尘烟,永远做那个只在话本传奇里得以窥见的白衣剑仙。
大限将至,叶流光收回思绪,没来由问:“你的剑还是没有名字?”
晏闻韶涩然:“叫‘流光’好吗?”
“你真是够随便的。”叶流光倏笑,转而垂眸低叹,“岁月抓不住你的。”
凡人的一生倏忽而过,二人直到最后一刻也未曾知晓,他们是如何低估了彼此的心意。
“晏闻韶。”叶流光隔着屏风看他暗夜里的轮廓,声音愈轻,“陪我一会儿。”
风停月落,晏闻韶不再出声,眼前山水画屏像隔着地老天荒,横亘了整整二十年的咫尺天涯,听着女子呼吸声越来越弱,直到寂然。
始出凤凰池,京师易春晚。[1]
王城百代的旋消光景,抵不上那年长生树下菀然一笑。
守灵七日后,晏闻韶去玉京借来轮回镜,见过说书人为旧朝秘闻侃侃而谈,见过帝王将相为假玉玺争夺不休。涅槃刺补全了无家可归的魂魄,而渡过忘川河的那个人,也已经不是叶流光。
归还轮回镜时,神女棠川问:“晏大公子可愿归入玉京?”
“高处不胜寒。”晏闻韶拂去衣上风露,含笑婉拒。
棠川不解:“你道心坚定,炎离赤火心法可助你洗髓伐骨,修成真仙,待九重境界圆满,便能延寿千年,何乐而不为呢?”
“神女,”晏闻韶迎风唤起佩剑,眼底是阅尽千帆的释然,“从前我不信长生苦。”
往后余生,他又成了那个在落花风雨楼中弈棋饮酒的白衣仙客,不再轻易许诺,不再沾惹因果,而是以云游卦师的身份踏遍天涯海角。
众人只道晏大公子是万事不挂眼的云水心性,却见他在百年后大厦危急之际,持一柄流光剑,以身为祭,殉于九溟魔渊,以一死换万人生。
史记颂撰连篇累牍,黎民百姓尽情讴歌,只有晏闻韶自己知晓,这惊动天下的一剑,不过因为少女那不知何处的灵魂,在十洲山海之间。
他携剑千山,只为守她一方清明。
怪只怪,红尘太浅,思念太深。
孑然长生,太寂寞。
-《长生》·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