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无法抛下爱,那就连恨一同品尝吧。烙上他的印记,与他一起万劫不复。
青丝散落枕旁,四周铺开鲜丽的红毯。她的血,她的伤,她的痛,都只会更加刺激他。
一人生疏滞涩,一人驾轻就熟。
慕容出身微寒,对贞洁一事并无执念,若非当年晏闻彻拦路,她本早该被卖去风月场。
在暗卫营厮杀的那些年,同伴之间自然也少不了消遣寻欢,慕容甚至做过于男女交|媾之间取人性命之事。再后来她孑然一身杀出囹圄,入声影楼前,当时的老掌事曾令她交付一件珍稀之物作为抵押。
身无长物,慕容唯一有的,只有一副身体。
老掌事打量着她纤瘦的四肢,说了一句粗话:“这副不中用的模样,上了床,当心被人干死。”
彼时慕容以为自己逃过了献礼,后来才知道,她献给晏闻彻楼主的,哪里是一副残躯身体,分明是一颗鲜活完整的真心。
大荒生海潮,平地起惊涛。这段无花亦无果的无望之想,是她生而为慕容的全部。
闭上眼不去看,便能够不爱了吗?怎么可能。
再次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
晏闻彻杀意全消,如同有情人般轻抚着她:“你头一次醒得比我晚。”
这荒唐一夜,慕容完全无法沉浸在巫山云雨中,只要有一点力气,就狠狠吻他,但还是免不住泄露几句真心话。晏闻彻似笑非笑听着她道出的所有秘密,看她痛苦,看她挣扎,与那日引导她更衣斟酒一样,拖着笨拙迟钝的少女踏进纸醉金迷的炼狱。
冷焰流淌过肌肤,慕容怎敢劳烦主人替自己疗伤,顾不上疼痛,急忙推开他,摸索着下床跪正:“请公子赐死。”
晏闻彻好整以暇支起下巴:“小容儿已死,你怎么还要随她去呢?”
死的是酒宴上的“小容儿”,而不是晏三公子的暗卫慕容。
他不想杀她了。
……为何?
慕容内心波澜涌动,表面还是寻常那副淡然处之的模样。高唐梦醒,真言散随之失效,主仆二人又恢复了熟悉的沉默。
晏闻彻忽然觉得有些扫兴,但究竟想要什么,他自己也不明白。
暗卫与主人有了肌肤之亲,他是希望看到她的慌乱?崩溃?亦或者是接受这份爱慕?都不是。
最有用的忠诚已经有了,晏闻彻暂时也不想要慕容的命——除此之外,他还能同她要什么?
但凡敢对他的真容或是过往露出任何不该有的态度,他都会杀了她的。
眼见少女换上暗卫服,同先前一样闭上眼不看他。晏闻彻莫名一阵烦躁:“再替我办件事。”
一件事又接着另一件。
时而在白日继续扮作其他女子陪客,时而在夜晚取来敌人性命。他越是烦躁,慕容越是辛劳;越是不肯示弱,晏闻彻越是要逼她表露真情。
直到某日重伤倒在血泊之中,慕容奋力想要爬起来回去复命,却根本撑不起身。
耳边传来锦靴踏地之声,一停一缓,是她最熟悉的步调。
雨幕潇潇,晏闻彻停在她身前,俯身擒起她的下颌。对上清水眼底那一望到底的毫无怨言,他唇边逸出浮花浪蕊般一叹:“简直是无药可医。”
慕容明白他在叹什么。
哪怕被他折辱至此,她却还是爱他。
晏闻彻似乎也对撩拨下属的游戏感到无聊了,松手转身道:“爱便爱吧。”
他不喜欢背叛,但更不喜欢专一。慕容这种态度,总让他想起那个古板固执的双生兄长。曾经的晏二总好与他作对,如今却还为争一个与真仙匹配的地位,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晏三公子最憎厌的,就是这种自以为是的强求。
游戏结束后,晏闻彻身边很快有了新的女人,慕容也恢复了暗卫的单一身份,一切似乎回到了原点。
变故发生在晏思茹找上慕容那日。
为了报复晏思芷,晏闻彻假意接近其幼妹晏思茹,再次用精湛绝伦的演技骗来了一颗真心。
乱人伦,悖道德,血亲之间,乃是大忌。
“阿悟,你的贴身暗卫怎么是个女人?”晏思茹拽着亲外甥,矫揉造作着道。
晏闻彻看向她的眼神潋滟含光:“在我这儿,只论手中刀剑,不论男女。”
“可终归还是要避嫌的。”晏思茹心直口快指出其中芥蒂,“总不能你更衣沐浴时她还跟着。”
晏闻彻调笑道:“那下回沐浴,我定唤阿茹来服侍。”
晏思茹嗔道:“你服侍我差不多。”
慕容静静听着他们一来一往。
分明昨夜,晏闻彻在与晏思茹酒后亲昵过后,来回沐浴了三遭。出浴时,他还扯着攀扶着自己的慕容强要了一个吻,熏熏然道:“那女人让我恶心。”
虚伪的爱黏腻得仿佛掺了砒|霜的蜜糖,不断孳乳着女子的嫉妒之心。哪怕慕容从不表露与晏闻彻的密切关系,但她的存在就足以让晏思茹心生警惕。
趁着晏闻彻会见来宾,晏思茹找上慕容。
她手中拿着晏闻彻的私印,慕容必须服从。一碗软筋散后,又是一碗绝子汤。对方逆来顺受,晏思茹只觉仍是不解气,拔下髻上金簪,想要划花她的脸:“一言不发是吧?你不过是个得了捷径的凡人,可别觉得自己有多清高。”
金簪刺入眉心前,被一只大掌拦下。
不等晏思茹发作,晏闻彻已经温声安抚:“她不过是我的一条狗,你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阳光带着些许清寒,在晏思茹指节上那枚明晃晃的金戒指上反射出耀目无温的光。
慕容知道,她的主子早就在一旁冷眼旁观这一切。之所以出手,只因不想这争风吃醋的戏码游戏潦草结束。
这日子夜没有月光,晏闻彻把被晏思茹碰过的地方反复擦净,用与白日截然不同的口吻,揽着慕容叹道:“你才是我的珍宝。”
走狗与珍宝,也可同价而论吗?
如果不是晏闻彻有心,晏思茹根本不可能找到她这个藏在暗处的隐卫。
以重礼相赠的人,他根本不爱;属下冒死取回的戒指,他亦能够弃如敝履。爱恨交错的字字句句,究竟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羲凰族的一切都是噩梦,晏闻彻点了自己的困穴,很快便在她身旁眠下。看着眼前玉石般温冽无情的面庞,慕容突然觉得,这个人好像没那么令她一叶障目了。
他只拦下了金簪,却没有拦那碗绝子汤,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