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阵缓缓收束,似一双无形的手要剥离出她的三魂七魄。撕裂之痛不断加深,转而蓦地消散。
那个瞬间,慕容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温暖灵流注入双眼,她分辨出,这是晏三公子的凰火。他放弃了夺舍,反倒归还了慕容当初作为媒介的眼睛。
远处的声音空洞得好像峡谷之间的狂风,衬着那人拱手山河的率性妄为:“替我赎罪,是赎不清的。”
这是他迟了两百年的回答。
视觉尚未完全恢复,慕容已急追上去,却只抓到了一缕空无的烟。
生离死别之刻,她才大梦初醒般意识到,或许他们只是都不懂得如何爱与被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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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闻彻归还她一双眼睛后便魂飞魄散,慕容还是惯常闭着眼,凭借其他感官行事。
生命被莫名延长,只会完成命令的她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晏三若对你有情,便不会任着你自伤。”名为嫣梨的鬼修少女这样调笑她,“傻姐姐,人去楼空,早该向前看了。”
对她无情吗?
似乎是的,但又不全是。
离开晏闻彻的两百年,慕容看到了另一种生活的可能性,可偏偏她最初遇到的人,是公子。
她记得初见时,青年那玉石一般凉冷的笑;记得他替自己换上华服,教她温声斟酒的假意虚情;记得九重帘幕后,他纵容着她以下犯上的吻;记得坠崖之夜,那人幻出羽翅,与她相拥而眠。
故人的赠予的长刀缀在腰间,故人的心头血流淌过四肢百骸,日日午夜梦回都是他喜怒嗔笑的模样,慕容如何还能够赋予自己新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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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女大婚的嫁衣自绫绣坊而出,慕容利用声影楼的暗线,也给自己定制了一身衣裙,在衣柜底层藏了很久。
晏三公子的忌日,她解下百年如一日的夜行衣,有些生疏地换上与记忆里如出一辙的华美成衣。慕容披头散发看着妆台前不知如何该涂抹的胭脂花黄,蘸着指尖血淡染了双唇。
冬日的阳光穿过竹窗,一道道筛进室内,明亮且无温,衬得镜中人愈发清瘦。慕容好像第一次这样认真地打量自己。
她摸索出一枚半旧的金戒指,给自己戴上,忽而对镜一笑。
笑容单薄得只剩轻轻浅浅一层,像玉石表面的反光,与晏三公子一模一样。
-《障目》·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