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意的啊,”戚浮欢完全没意识到二人交流的不同频,“可我实在接受不了我们变成那种关系。”
他做小的关系。
“强求不得,我知。”司镜只当她是在拒绝,先找台阶下道,“你也不必为此芥蒂。”
戚浮欢长吁一口气:“是是是,这次怪我对不起你,要什么补偿你尽管说。”
司镜什么补偿都没要。
提心吊胆几日,戚浮欢又准备继续“相亲计划”,可坐到桌边却发现,自己看不进去那些记满仙君情报的手册了。
睡了一觉,还是看不进去,只要一闲下来,满脑子都是司镜那冷透了的音容。
她这般不负责任,是不是让他失望了?
那要不,别找两个分大小了。
自己犯错在先,如果阿娘知道这番缘故,应该也会理解她的吧。
于是,戚浮欢重新寻到司镜:“我大概不能找仙君做道侣了。”
司镜已经对她不抱什么希望,疲惫应声。
戚浮欢讨好似的推了他一把:“你选个日子和我结契吧。”
司镜握笔的手划出一道笔直的线:“你又折腾什么?”
“不是折腾,我是敢作敢当啊。”戚浮欢认真道,“错在我冒犯在先,可我真的实在接受不了委屈你做小,又不想一辈子逃避下去。你既然想要我负责,那我就对你负责。”
她说得乱七八糟,饶是落稽山第一智囊的脑子也飞速转了好半晌,越思量越不对劲:“……阿欢,你觉得那夜我们发生了什么?”
“我不是把你欺负了吗?你现在不是正同我要交代吗?”戚浮欢夺下他的执笔丢到旁边,正色道,“我爹说,男欢女爱这种事没什么清白不清白的说法,但不顾意愿欺负人就是犯罪。你放心,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要什么补偿都会满足你。”
空气沉默了。
不知僵持了多久,室内响起一声似叹的笑:“阿欢。”
司镜脸上阴霾散去,恢复为平日的宁和意态:“你是不是,根本不记得?”
戚浮欢不解他为何突然如释重负:“记得啊,你把我拖回来,逼着我沐浴。我火了,把你按在地上,扯了你的衣服。”
司镜不动声色凑近:“我都对你说了什么?”
戚浮欢眨眨眼,胡乱猜道:“……将军饶命?”
话音刚落,一向文弱的男人突然将她往身前一扯,就着惯性向后仰去,脊背重重磕在地上。
“你没事吧?!”戚浮欢撞在他胸口,急忙爬起查看,“这次不是我推的!”
司镜保持着平躺姿势,似同少年初见时一样仰望着她:“我心悦戚将军已久,寤寐辗转,思卿如命,今日斗胆问将军一个答案。”
说着,他眼角骤然一弯:“那夜我说的,是这句。”
“你说听不懂,逼我一字字解释——现在可记起来了?”
戚浮欢眉梢直抖:“所以,我根本没把你欺负了?”
司镜徐徐揽过她的后颈,向左胸压去:“现在欺负,也不晚。”
此刻,戚浮欢几乎贴在他身上,听着青年胸腔下震耳欲聋的心跳,脸色骤然爆红:“我会错意你为什么不早说?!”
一个向下使劲,一个向上爬起,最终司镜还是被她推开。他揉着三番五次遭受撞击的胸口起身,无奈道:“岚陵草原有个爱穿红衣的傻姑娘,红缨枪耍得一绝,却总是会错我的心意。”
“我这人天性多疑,种种顾忌太多。怕一旦点得太破,被她拒绝,自己落得连朋友都没得做,只得一直陪着她装糊涂。”
“装到现在,我自己都快忍不下去了。”司镜撑着桌角感慨,“可她好像从来不懂。”
话到这个地步,戚浮欢也终于有了某种预感,不自主偏开视线:“你、你就不能说明白点?”
“好。”司镜含笑应声,对她招手,“转过脸来。”
戚浮欢不懂他说话为什么不贴耳朵,反而要怼脸交流,还是顺从做了。刚与司镜面对面,眼前带着浅淡疤痕的俊脸骤然逼近,脊背也被一双清瘦手臂揽过。
突破了安全距离,她不自主挣扎起来,司镜却只耐心哄着安抚。两对鼻尖越来越近,随着视野变暗,唇上覆上柔软一物。
一吻几乎不着痕迹,同语调一样文质彬彬:“将军现在可是懂了?”
明明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下,戚浮欢耳朵尾巴却全炸了出来,在他怀里不停发抖:“你、你是不是发情了……”
“看来还是不懂。”司镜若有所思道,再次低头衔住她。
亲昵接触的瞬间,他就彻底领悟:三百年前的心意之所以延宕到现在,只怪他太小心了,却不曾想过这个没心没肺的丫头,根本连自己的心思都看不明白啊。
唇舌切磋良久,戚浮欢大喊出声:“懂了懂了!”
“你就是馋我呗!居然还帮我找别人!”
司镜略过她的牢骚,一边随意落着吻,一边问:“阿欢,你我先办礼还是先结契?”
一旦开始思考,戚浮欢就顾不上抵御,被他突破了大半城防,才随口选了一个。她安静片刻,突然问:“那个,你之前没别的情史吧?”
既然要谈婚论嫁,总要先问清楚的。
“无。”司镜继续探索剩余疆土,同时加大力道箍紧她,想让心不在焉的人专注些。
戚浮欢却仍游离在状况外:“秋娘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司镜微松开她,似有些意外她竟懂得审他了,眯眼道:“她本是群芳会往届花魁,成过婚,有过丈夫和儿子,至今也只是略同法术的凡人。待过些年,我也打算放她自由了。”
有过,说明现在她的夫君和儿子已经死了。
戚浮欢的质问立刻变成了同情:“你别落井下石,她一个人过也不容易。”
司镜吻了她太久,语声也温柔得一塌糊涂:“你一个人,也不容易。”
“阿欢,怪我迟了。”迟了两百年。
属于镜妖的青铜色瞳眸倒影出女子依偎信赖的影子。戚浮欢看着看着,心头似有迷雾渐散:“你早知道陆沉檀不怀好心,为什么还要去西泱关?”
司镜答:“我不去,陆沉檀不会放过我,甚至有可能会伤到你。”
奔赴战场前,他对陆轻衣唯一的请求,就是不要让戚浮欢接触陆沉檀。彼时陆轻衣只当是男子之间的排斥心作祟,事实上早就有了一层忧虑。
戚浮欢撇撇嘴:“我才不怕他。”
“我怕。”司镜抚着她的枯发,“你每次上战场,我都怕。越怕越喜欢,越喜欢越怕。”
冷静的人从未有过如此热烈的表达,戚浮欢感觉自己心口也似堵了一团棉花,随着他的心跳一点点发胀:“胆小鬼,这么多年都一点没长进。”
司镜却是低头一哂:“劳烦戚将军多多担待了。”
*
许过同心,二人一道前往岚陵拜谒戚氏祖祠。
随着脚下地势转高,头顶阳光也呈现为温暖而晴柔的琥珀色,天空从浅蓝过渡为宝石蓝,没有一丝杂质搀杂其中,湛蓝明澈如彼此心胸。
司镜在祠堂前虔诚焚香,戚浮欢则在悄悄看他跪拜。
青年形容清瘦,深袍缓带,交错的长发被浅碧发带束在身后,朴素得根本看不出妖界第一富商的痕迹。正如对她的所有关切,明明至珍至重,却隐在眼底心间,不着痕迹。
戚浮欢感受着自己胸腔下的震动——这种感觉,大概就是喜欢吧?
原来,她也喜欢他,哪怕他伤痕累累、没有武功、不是仙君也没关系。
“司镜。”
“在的。”
眼见他插上线香,戚浮欢立刻凑了过去:“咱俩的婚礼不能比轻衣的档次低,知道吗?”
司镜同得了军令的士兵一样颔首:“遵命。”
历经百年才撬动这块顽石,就算散尽家财,也要大办特办。
戚浮欢被他抱了一会儿,回头仰看着香火缭绕的层层牌位,既酸楚又动容:“我要和阿娘一样,下很多窝崽,重新把戚家军壮大起来。你一直病殃殃的可不行,回头记得好好补补,别等着我照顾你。”
司镜闻言哭笑不得:下崽又不是他,到底谁照顾谁?
他一面挽着她往外走,一面撩拨着问:“在下洗身恭候,敢问戚将军打算何时下第一窝?”
室外阳光刺目,戚浮欢不知脑补了什么,蓦地赧然,闭眼重重搡了他一把:“下!今晚就下!谁怕谁!”
笑声散落在野火烧不尽的万顷原野,草色似铺开的绿绸绒毯,在身后连绵逶迤,与远处的地平线挽手相连。这一刻,仿佛他们都变成了没有顾忌的孩子,趁着青春年少,好好地疯一把。
浮生须尽欢,可不是吗?
-《孤狼》·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