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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玉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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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谢行溪醒得早,睁眼时窗外还是一片灰蒙蒙。翻来覆去也再睡不着,谢行溪索性披衣起身,推开门去了后院。

——然后惊奇地发现院里枯草被踩扁了一片,不由得啧啧感叹:昨晚自家爹那么平静,原来是踩扁了一片草的结果啊,真是苦了你了,阿草。

院子里影影绰绰开了几朵水仙花,谢行溪绕了过去,停在一棵光秃秃的老树下。思索片刻,蹲下身,拿佩剑挖起土来。大概挖了半尺,露出个黑黢黢的家伙,谢行溪抛了剑,伸手刨了刨,抱出一小坛酒。

“行溪。”

身后的花间走出一个人。谢行溪挑眉,看裴稷背着手吊儿郎当走来。

裴稷站到谢行溪身边,微微弯腰:“我来辞行了。”

这人站哪不好,非要站到身边贴着,既然如此,谢行溪就毫不客气扯起对方衣摆擦了擦坛子上的泥土。裴稷哀嚎一声,拎起衣摆,左看右看,伸手抹抹,受气小媳妇似的蹲到一边,开始卖力假哭。

讨人嫌的谢行溪挪了过去,酒壶碰了碰对方膝头:“我正打算去你府上,这是给你的生辰礼。”

生辰对裴稷来说,并不是多么期待的事。他的诞辰,却对应着楚的灭亡。每到他诞辰那一天,皇城内总会举办盛典,但是人们举杯庆贺的,不是他的降世,而是是大宁一统天下,是他故国的灭亡。让他在这般盛典中庆贺自己的生辰,实在是荒诞好笑。所以真正的生辰宴,往往只是和师父带着酒肉告祭亡灵,再听几句教导。

只有谢行溪,总会提前几日,为他送上生辰礼,祝他新的一岁万事胜意。这一点真心庆贺,却好像有无穷力量,又能支撑着他度过一年了。

裴稷接过沉甸甸的小酒坛子,扯开封条,直接提着坛口豪饮一口,不料被搀着冰渣子的冷酒呛着一道,咳嗽不止。谢行溪乐得不行,接过来尝了一口,没曾想自己也着了道,咳得坐到地上。两人边咳边笑,裴稷也跟着一屁股坐到泥地上:“哎咳咳咳……的确是绝世好酒,咳咳咳,——冰渣佳酿哈哈哈哈哈咳咳!”

坛子里还剩大半“佳酿”,裴稷摆摆手说不许喝了,捡起封条,守财奴一样又把它严严实实缠上。边缠紧封条边想,这一点酒,怕是要支撑他度过接下来许多年了。

“我们俩认识多久了?”谢行溪抬眼想了想,“四年,是四年吧?”

相识不过才短短四年,却好像曾是百年知己。

裴稷摇摇头,纠正:“哎,不能这么算。小世子你入京时可是闹得沸沸扬扬,谁不知道你的名字?我这个养在太后脚边的识命侯,但凡在盛京听两天八卦,必能知道。所以我们认识呢,得有十多年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两人真正认识,是从凝华楼第一场《长歌引》折子戏认识的。

裴稷贱兮兮在对方衣服上抹了一把泥:“你应该说,你在凝华楼把我泼成落汤鸡这事儿过了四年了。”

昌平五年,三月春生,李白桃红。久负盛名的凝华楼请人作了一出新戏,讲的是三百年前梁朝的定梁公主。定梁公主自幼不爱女红之事,偏爱些兵书武道。公主二十岁时,匈奴侵扰北境,便请缨出征,大胜而归,庆功宴上受封为定梁将军,与韩了声将军有情人终成眷属。

史书将公主的原配驸马写成平庸无能之人,将公主的兄长写成懦弱退让之辈。偏生凝华楼大胆着墨,旧瓶装新酒:公主的兄长个个精明强干,原配驸马深受重用但天生善妒,他们将公主送去前线,不过是想敲打敲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子;谁知公主勇冠三军,深得人心,终大破敌军,封禅而归。这一春秋笔法,让这个故事又多了些权谋对抗、峰回路转,更为大快人心。凝华楼又重金请了江湖中清河十一娘,打出剑舞翩然的噱头,吸引了盛京无数豪富人家,一票难求。

《长歌引》第一场戏的观众里,坐着谢行溪和裴稷。

那一场戏,谢行溪十五岁,裴稷十五岁。

作为盛京声名远扬的膏梁纨袴公子哥儿,裴稷是一定要出现在这个看台上的,勾着几位酒友的肩,看得连连叫好。

本场最后一幕,灯光暂歇,定梁公主从韩将军手中接过第二把佩剑,双剑并持。下一瞬,台上烛火盏盏亮起,定梁公主动了,双剑舞动,铁甲翩然,琴声骤响,唱段起!

琴声愈发激昂,定梁公主手中剑翻动,每一次转身,就削灭一盏烛火。最后一盏烛火捧在韩将军手中,定梁公主剑锋淬光,与韩将军脖颈不过数寸,烛火闪动,却不曾斩灭,《长歌引》就此作结。一曲舞毕,全场惊叹不断,少爷小姐们坐直了身子,甚至有人站了起来,高声叫好。裴稷快步走到看台边,转身仰头对着楼上设着帷幕的包间叫喊:“琴师,唱一首!”

刚刚裴稷听得分明,最后一幕定音的唱腔和琴声就是从楼上包间传出来的。哪有琴师歌伎在看台表演还不露脸的道理?在场所有人不由得深深好奇。

楼上并无动静,裴稷故意激他:“莫不是面容丑陋,不敢见人?刚刚听你音音细韵,实在勾人。若是露面给本侯弹一曲,弹得好了,重重有赏!”

二楼帷幕内,谢行溪抚摸着琴弦,微微挑眉——他正是给本场戏最后一幕作词作曲之人。

裴稷抱着手,好整以暇等着琴师回话,忽然听到一声巨大的杂响,像是有人乱拨了一把琴弦,在场人都伸着脖子看向这边的热闹。帷幕微微分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出来。

那好看的手上还端着……一碗茶水?

下一瞬茶碗倾倒,浇了裴稷一个措不及防。楼上那人顺势拨开帷幕,靠至栏边,扬声道:“在下确实形容丑陋,帮侯爷洗洗眼睛。”

谢行溪说话时轻轻晃了晃头,轻佻又促狭。

“谢,谢行溪?”“和丰侯府那个小世子?”“怎么回事?”

“本世子作的这支曲子,诸位可喜欢?”谢行溪收回手,斜斜倚着栏杆,余光瞥向裴稷,“识命侯,本世子这支曲子弹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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