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嘴信鸽踩在谢行溪肩上,金色眼珠转动,时不时扯动两下谢行溪垂落的长发。谢行溪停下笔,拎起纸吹了吹。
纸上只有短短一句,“‘飞雪’解药现身江南”,怎么猜想,怎么定夺,交给皇城里那位了。
夜色晦暗,金眼珠信鸽从窗扑棱棱飞走了。这只皇家饲养的特殊信鸽聪慧敏捷,不出三天就能将消息递给皇上,在这三天里,作为驻留江南的南允王还是得有点行动。谢行溪靠着窗框略一思忖,弹动窗上玉铃,琅琅作响。
片刻,店小二打扮的小伙子跑上楼来,推门入内。来人眼睛亮亮的,笑得干净爽朗:“楼主,有什么吩咐哇?”
“谷七,烦请你写份拜帖给武林盟主徐河,明日日出就送过去,礼备足了,越高调越好。”谢行溪捋了下被鸽子弄乱的头发,又补上一句,“就用南允王的名义送。”
谷七爽快应下,在怀里掏出两份书信来:“楼主,还有一件事,我正好想来给您说。方才常州教头府收到一封李乐山公子的帖,徐河先生宅子收到一封闻远公子的拜帖,您看下。”
谢行溪简单道谢,接过帖子,随手把署着李乐山名的帖扔在桌上,拆开了闻远的拜帖。谷七揣着手,在门口等待。
听到头彩是“飞雪”解药,闻远反应也算迅速,立马就写了拜帖约见“镜上仙”,纸上墨迹都未干,蹭糊了好几处。在鸣雨湖交手的时候,谢行溪并未有意对闻远隐藏“清风”招式,想来闻远已经认出了他是谁。白纸上言辞恳切,说的是以闻远的名义请镜上仙切磋武艺,实际上是以镇西将军府的名义,请南允王共同商讨如何应对“飞雪”解药一事罢了。
三两眼读完闻远的拜帖,谢行溪抬头吩咐:“给闻远回个信,说明日‘镜上仙’邀请他在万福楼用晚膳,具体怎么说你润色润色,符合南允王用词一点。你让王常功去万福楼定个座,要没有闲杂人的雅间。”
至于另外一封署名李乐山、出自裴稷之手的信件,谢行溪看都不打算看。接过信一瞬间,就有淡淡花香逸散,这骚包模样,摆明了是写些胡话扯东扯西的。谢行溪拎起裴稷的信,递给谷七:“这封信直接给宫言小公子送过去吧,明天还请货真价实的宫言公子去陪同李乐山,我得去拜访徐河与闻远。今天李乐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待会都写下来给你,一并给宫言送过去。”
谷七得了令,躬身退出房间,合上门扉。
常州徐宅深藏于市井,溪流自门前而过。据说武林盟主徐河路过此地时,忽见万鱼竞跃,鳞如白银,心有所感,便买下来作了家宅。徐宅并不如江南院落雅致精巧,却颇有脱胎于天地锐意、浑然天成之奇妙。诗人郭力诚曾途经此地,赞叹不已,正所谓“如武人袖中藏花,如郎君眉间红痣”。因其大隐隐于市、从不闭门,常常是江湖浪客宴饮之地。
不过今日,来者可就不善了,一众带刀侍卫将徐宅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几个挑夫在绸缎箱子边连连抹汗。围观的百姓又包了好几层,个个探头探脑。
“叩叩叩!”
为首的侍卫再次用力叩响铜环,仍是无人应答。侍卫转身,快步穿过人群,直直对着一位窄袖长衫的贵人跪下行礼:“三殿下,徐河闭门不见。”
谢行溪摇了摇扇子,眉眼微阖,骤然收起扇面:“撞也给本王撞开!”
“噢哟,要撞门了。你低点头让我看看!”人堆骚动一阵,你挤我我挤你,都想看看这位南允王。
一位姑娘以扇掩面,看着谢行溪,低声对姐妹说:“你看这位三殿下,长得好生俊秀。一身蓝白长衫,衬得人煞是好看。三殿下那腰上玉佩、扇上挂坠,纹样简单,在他身上偏生透着贵气。”
小姐妹亦是以扇掩面,眼珠上下转动,低声道:“是呀,哎呀,江南的男子,真没一个比得上三殿下。只可惜,三殿下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我万一嫁到他府上……哎呀你个小妮子笑什么。”
“一——二——三!开了——”
徐宅大门轰的一声裂开,侍卫们回头眼神请示南允王。谢行溪扇柄轻轻敲着手心,踱上台阶转过身,眼神掠过在场的男女老少,片刻,微微作揖:“今天还请各位做个见证。徐河身为武林盟主,理当惩恶扬善、行侠仗义,为天下侠士之表率。但是昨日夜里,本王竟然听闻,今年武林大会的头彩是‘飞雪’的解药,谁能夺得头筹,谁就是‘飞雪’解药的主人。”
飞雪?就是那个会让人浑身溃烂而死、还会让孩子患病的毒物?这毒物来路不明、连朝堂中无数高手都没有根除的对策,怎么忽然就有了解药?围观者议论纷纷,短暂的嘈杂后,呈现出诡异的安静。
“飞雪祸害黎民,我朝耗尽心血始终无法根除。”谢行溪有意停顿了一下,扇尖往身后轻点徐家大门,面色冷冷,“而徐河竟然有飞雪的解药,还用它来当武林大会的头彩?太过荒唐。如今我大宁正清缴反贼,边境稍有动荡,这徐河就拿出飞雪的解药,到底是何居心?徐河与这飞雪到底又是什么关系?今日徐河先生闭门不见,实在是让本王不得不猜疑啊。本王这就亲自入府,替天下黎民问问这徐河,为何闭门不出!”
“好!”人群情绪高涨,骚动不已。
好厉害的南允王,三言两语把朝廷塑造得光明伟岸,把徐河说得包藏祸心,还引人怀疑是不是徐河带来了这不解之毒,让武林盟主多年声望碎于一旦。裴稷笑了笑,转身隐入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