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离,大哥也不想罚他们。只是,这里有这里的规矩,不罚他们,难以服众。”
阿诵仍旧不言不语,远远地站在那里,表情令人捉摸不透。恐是他自来看不惯武林中人,现在一下见到这么多,浑身难受。
“张老前辈,您也来了。”宋汀州此时已将话锋一转,转向了张春雷;说话的工夫,他已经走上前去,十足恭谨地亲自为张春雷解下锁链,笑道,“真不好意思,叫您也受委屈了。今晚可要罚小子多喝几杯。”
饶是这糟老头子已经不想活了,遇到这样一个身高位重又谦卑可亲的后生,脸上也现出些倨傲的宽容——再看看那个傻小子王得意,嘿,怪不得这小子得罪人呢!
事不宜迟,宋汀州已经搀扶着张春雷走在前头,引众人去餐厅喝酒吃肉。王得意跟在后头,一头雾水又满心欢喜,只有阿诵,阴沉着脸,默不作声地跟在王得意身后。
这处地宫除了惊人的豪华以外,面积也格外广大——仿佛就是为了要在此处生活到死,所有设施一应俱全。庖厨连着一个颇为广阔的餐厅,足可容纳上百人。那从未谋面的厨子做饭也飞快,桌上的菜肴还都冒着热气,想来是刚端上来的。
“这里久不与外人通,吃食简陋,还望诸位不要嫌弃。”
宋汀州理所应当坐在主位,而王得意的位置,则十分亲热地紧挨着他,足可见其偏心热络。或许是因着年纪,阿诵反而坐在末次,被张春雷把他和王得意分隔开来,此刻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宋汀州恰恰好地忽略了他的情绪,但仍然周到得令人难以指摘。
虽有“吃食简陋”的谦辞在前,饭桌上的菜肴却道道精美。即便是连天如醉都才勉强入口的阿诵也不得不承认,这里确有一个好厨子——其手艺几乎可与宫廷御厨相媲美。何况再配上窖藏三十年的美酒,这顿“接风洗尘宴”,真可说得上地下的珍馐美馔了。
果然,两杯酒下肚,那没心没肺的王得意就已经蹬鼻子上脸地问道:“童少侠,这桌菜比起天如醉,如何啊?”
童少侠?
阿诵冷笑一声,手中仍然攥着他那双镶金的专用玉箸,发觉他王得意就是这么讨人厌,今日里就是要讨他的厌!
王得意问完,自顾自地吃吃笑了起来。阿诵简直疑心他喝下肚的不是美酒,而是什么迷魂汤药。
“说起天如醉……”宋汀州也笑了起来,笑容里很有几分温柔怀念的味道,“亚离,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去天如醉……”
“诶呀!大哥,你别说了!”王得意立时叫唤起来,想要捂住宋汀州的嘴,自己却先笑倒在桌子上。
“那时候我们五个一道去顺天,说什么都要尝尝名满天下的天如醉。你跟我们打赌,说你的大名,在全顺天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一面说,一面看王得意,只见王得意作势要捂耳朵,眼睛却亮晶晶的,“你说,你随手一指,就能有人上来陪你喝酒。”
王得意抬头望去,仿佛又回到了天如醉:在二楼阑干处随风招摇的灯笼之下,依稀看见白日里,一个探出半个身子的少年,随着堂内的一阵喧嚣,兴高采烈地回头叫道:“我要那人上来陪我喝酒!”他只是信手一指,却不知怎地,恰恰好指向对面的垆月楼,惊起对面娇笑声阵阵。
“当真是‘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啊。”宋汀州笑了笑,低头喝酒,忽然想起了末尾还坐着一人似的,举杯笑道,“童少侠,别听亚离吹牛。粗茶淡饭,你多担待。来来来,今夜都不醉不休啊。”
童阿诵冷冷扯一扯嘴角,拿起桌上的酒盅,一仰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