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我看看。”沈桓亲昵地招手。
颜言走了过去,俯身蹲在沈桓面前。
身后的二人无声地对视了一眼,都说先生喜欢颜言,连昀少都能被晾在门外。
“阿言,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你怕血怕得厉害。”沈桓握起他的手,叹息着,“晚上也不敢一个人睡。”
“记得,先生只好每夜都陪着我。”颜言垂眸,长睫遮住闪烁的目光。
那时楚鸢刚死在他手上,他浑身是血,之后大病一场,高烧难退,还很长时间双目失明,学会了听声辨位,后来被治好了,也一直怕血、怕黑,沈桓为此大费心思。
“一到晚上,你就一直流泪,我就只好捂着你的眼睛,你冷得厉害,我就只好抱着你睡。”沈桓轻声回忆着,“慢慢地,你也就好了。”
“是,先生。”颜言应了,只是理性可以忽视疼痛,身体却没有忘记。哪怕到现在,颜言应激时的体温也会不稳定。
“其实,没有什么是真正值得恐惧的。如今你比那时坚强多了。” 沈桓以手持纱,将他的眼睛蒙上,极尽温柔。
“先生?”沈昀为何还没进来?颜言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五指抚上眼睑,黑暗彻底围绕了颜言,眼睫的颤抖像手中鸟儿扇动的翅膀,沈桓看向窗外:“阿言,别害怕。”
视觉被剥夺的颜言,听力变得异常敏锐,这本来便是他儿时训练出的本能,如今在高度紧张的条件下,愈加敏感。
沈桓喜静不喜闹,窗外却由远及近,传来了一阵咒骂。
“沈桓你个乌龟死王八!”
“先生!”颜言挣扎,惊出了一身冷汗。
“嘘——听。”沈桓不许他动,贴在他耳边,看着他白皙的耳廓因为激动和敏感而发热变红。
“有本事别在里面龟缩,你干的那些好事,别他妈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杀了多少人!可真相是杀不干净的······你丧尽天良,不得好死!”
“乔叔?”门外,沈昀略显震惊,“怎么伤成这样?”
“沈昀你个废物!”声音略显苍老,骂得却是句句锥心,“你是沈杉的儿子,他死于非命,你却毫无作为、认贼作父,你的父亲在九泉之下该如何安息?你愧为沈氏子孙······” 声音很快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被封之于口的闷哼。
“昀少小心,这疯狗见谁咬谁。”曲玉来在外面倨傲地说。
乔乙便是前些天沈昀被发难时的“乔叔”。他在S城资历甚深,更是沈家一直以来隐藏在地方上支持沈昀的骨干,如今都被直接抓来,可见沈昀处境危险。
“你听听,我不过是把人找来,对对那些发霉的账本,他说的这都是什么?”沈桓说得十分平静,“我还以为,这么多年了,他们总该消停些了,没想到还有人对往事念念不忘。”
沈桓越平静,越可怕。
“他们愚钝无知,对您误解甚多。先生一片冰心,天知地知,大可不必为了这些宵小动怒。”颜言连忙劝道。
“宵小?”沈桓的胸膛发出一阵笑声,“他们若是宵小,阿言啊,我还需要你保护干什么?”
颜言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乔乙一心求死,可他这么一闹,沈昀极有可能受到牵连,现在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决定了是熨平一场风波还是点燃沈桓的怒火。
“他们如此愤怒,不过是嫉妒您的能力和成就。”颜言受制于人,话却说得耐心谨慎,“越是面对这种不识趣的狂徒,越不能寻常计较,反而要彰显您作为一家之主的宽宏气度,众人受到感化,视您如北辰之望,这种胡话自然就会销声匿迹。”
“‘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你倒是活学活用。”沈桓说得慢条斯理,而门外的殴打声却在继续,“小时候教你的这些话,你还记得。”
耳边传来子弹上膛的声音,颜言的唇齿有些干涩:“先生教我的,我时刻都不敢忘。”
“嗯。”沈桓似乎颇为满意,“那就都听你的,简单罚一罚,‘站桩’怎么样?”
沈桓这是动了杀心。站桩是“粉黛”从前罚人的办法,将双手绑在身后,站在梅花桩上,一根绳索却拴在脖子上,不上不下地悬着,站满时间才算数。
颜言咽了口水,微微摇头。
“那你说该怎么办?”沈桓看似无奈地摇头,“如何才能大度?”
“先生,乔乙吐血晕了。”有人进来通报。
颜言的额头沁出了汗,像一片晶莹的泪。
“阿言,好好地,你紧张什么?”
颜言勉强笑了一下:“我只是觉得,乔乙年纪大了,先生还不如给他一个痛快。”他心知乔叔必死无疑,与其让他煎熬,不如自己替他解脱。
“问问昀儿怎么看这件事?”沈桓不答,“S城的事,怎么处置,他说了算。”
片刻后,门外传来了一声枪响。
颜言听着,心痛难抑。
如今的沈昀便如当日面对楚游的自己,他能为了保住沈昀朝楚游开枪,沈昀便会为了自己对让乔叔咽气,说到底,都是身不由己。
很快沈昀的脚步声逼近,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父亲,伤害您的名誉就是伤害我,乔乙糊涂,我已经帮您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