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转过最后的视线盲区,来到你之前经过的右翼部队所在的位置时,你停下了脚步。
目光所及,是焦黑的地面、塌坏的墙垣、在地面上汇聚成一股股红色细流的血液,以及还未冷却的尸体,里面也有些你熟悉的面孔,你不敢低下头。
不远处围着一小圈人,在看到你后纷纷散开,露出了布鲁斯怀里奄奄一息的人影。
他的左腹被开了一个巨大的血洞,似乎是被重型步枪击中的,此刻还在汩汩地往外冒着血。
你的眼珠又机械地转动了一下,看到队伍中有几个负责急救的人员,但他们就像雕像那样杵在那里,没有一个人上前救人。然后你的眼泪忽然就像断了线一样,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你知道你不该哭的,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果然不适合做一个领导者,你并没有你的父亲、哥哥、姐姐还有夏亚他们那样坚强。
你几乎扑上去手忙脚乱地剥开他破碎的上衣,没有一个人递给你绷带,因此你脱下了防弹马甲,将里衣撕成一条条的布条按压在他可怖的伤口上,但刚铺上的布马上就会被血浸透,不论你多么努力都会有鲜血不断涌出来,你第一次知道原来人有那么多血可以流。
你看着自己被染红的双手,身体忍不住剧烈地颤抖起来。
忽然他抓住你的手。
“不用了……卡尔玛小姐,我有话对你说……”
他的声音很小,趋近于轻弱的气流声,你却听得很清楚,只能强忍着心中的悲恸附耳过去。
“抱歉,我没能遵守承诺,但我……已经很努力了,所以就原谅我吧……”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要向你展露一个笑容,但连牵动嘴角都变得吃力。
“对不起……在你还是卡尔的时候,我不是真心想欺负你的……只是想恶作剧……其实我想说,你是我见过的最美、最勇敢、最善良的女孩子,我真的很喜欢你……能死在你身边,我也没有遗憾了……”
你紧紧地攥着他的手,几乎泣不成声:“说什么没有遗憾!你才18岁啊!你的家人、朋友、没有完成的志向和憧憬……哪一个不是遗憾?死在女人身边就叫没有遗憾了?给我振作起来!别让我看不起你!急救员!你们在干什么?!为什么不救人?!”
你绝望又愤怒地冲旁边嘶吼着,可他们还是没有一个人上前,只是冲你流泪。
你看向怀里的帕兹,他似乎轻轻地笑了一声,没有说话,然后你攥紧的那只手蓦地一沉,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你愣愣地看着他逐渐涣散的瞳孔,直到最后,他都没有合眼,就这样注视着你。
这时有一个人,小声啜泣着伸出手,替他合上了眼睛。
是布鲁斯,上学的这三年中他们两个几乎形影不离,这一次有一个人却先走了。
“对不起,卡尔玛小姐,这样的伤我们实在是……”一个队员哽咽着说。
是啊,内脏已经打穿了,但凡是一个有常识的人,只要看一眼,就知道没得救了。
你刚才在救的不知道是什么,或许是在救你自己吧。
【23】
天亮了,璀璨的朝霞将天边映成一片瑰丽的绯红,火烧般的流云缓慢地舒卷变幻着,残破的大地也被镀上一层温暖的光辉。
破晓时分,美得让人想要流泪,可你的泪已经流干了。在新的一日来临的时候,你发誓再也不做一个爱哭鬼——这一切都是你的选择,既然选择了就不能回头。
你盘坐在高处的石头上,俯视着下面忙忙碌碌收拾残局的身影,多兹鲁赶到命令所有学生们撤离,你却磨磨蹭蹭地躲在这里,不想回去。
身后传来军靴踩过沙土的吱嘎声,你回过头,看见夏亚霞光下映红的脸。
“怎么自己躲在这里,多兹鲁校长一直在找你。”
你盯着他那张不怎么顺眼的新面具,跳下了坐着的岩石。
三年——有些早该做的决断,今天也该迎来一个了结了。
你从裤子侧袋里掏出了随身的配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的脑袋,眼神中再也没有犹豫。
夏亚似乎怔忪了一下,但面具掩盖了他更多的情绪。
“我会跟多兹鲁哥哥说,是你挑唆的我,不要再回side3了,夏亚……不,卡斯巴尔。”
夏亚看着你,久久没有说话,突然他的嘴边漏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然后伸手把面具扯了下来。
那双苍蓝色的眼眸里,似乎有无尽的海水涌向你,你读不出那是一种怎样的情绪……憎恨?迷恋?杀意?不舍?他迎着你的枪口迈开脚步,一步、两步……那双眼睛也离你越来越近,汹涌的浪潮似乎要把你吞没。
你突然慌了神,盯着已经抵在他心口上的那把枪,手指扣上扳机又松开。“持枪行凶”的明明是你,却被这个不怕死的被威胁者逼得连连后退,直到你们的距离已经近在咫尺,你背靠着冰冷的岩石退无可无退。
你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姿势被他压在怀里,那把可笑的手枪像是个摆设一样被你们夹在中间,你惊恐地看着他眼底肆虐的情绪风暴,尔后又渐渐变得缓和,像风雨过后温柔而宁静的港湾,企图将你溺毙在其中。
他粗粝的手指捏住了你的下巴,不是很用力,却刚刚好限制了你的自由,温热的呼吸喷薄在你的脸上,让你手脚虚浮,刚下定的决心就这么轻易地被你忘到了九霄云外。
忽然,他笑了一下,笑的像个妖孽:
“这样还舍不得杀我吗?卡尔玛,这样的你可怎么跟你那些心狠手辣的哥哥姐姐斗呐?”
这样“污蔑”你的话语让你下意识地想要开口反驳,却有什么柔软而湿润的东西堵住了你的嘴,你的脑袋卡了壳,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那是什么。
他试探性地摩擦辗转,又温柔地舔舐着你的唇,引起你浑身一阵轻微的颤栗。那家伙得意地轻笑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变得逐渐放肆,你们的唇瓣贴合得更加紧密,小心的探索也变成了炙热的吮吸,而你全程表现得像根木头,还是一根被放在火上烤的木头。
最后还是他以太扫兴为由强制你闭上眼睛,这个吻才得以继续。
没错,你们在战后一片狼藉的大地上,在绯红朝阳的映照下接了吻。
这大概是18岁时的你做过的最愚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