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几日后,在吉翁军有意或无意的疏忽之下,敌方将领雷比尔在间谍的帮助下出逃。但为了鼓舞军心,此事并未大肆宣扬,基连反而在军中举行了隆重的庆功宴,鲁姆一战也确实值得庆贺。
说是军中的晚宴,其实政坛和社会各界名流都会参与,是结交各方的最佳机会,连一向不热衷于收拾自己的你都穿了最正式的礼服,画了精美的妆容。
宴会临开始前,德金牵着你的手从宴会厅的旋转楼梯上拾级而下,楼下原本还在各自交谈的要员名流们刹那间都停止了说话,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
你身着一席亮银色抹胸晚礼服,裙摆垂铺在长长的台阶上,上面镶嵌的无数颗水晶装饰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纤细但凹凸有致的身材也在礼服的包裹下显露无疑,一条莹白色匀称而修长的腿从礼服设计的开叉处伸出,更是让在场的不少男士都盯直了眼。
平时披散在肩头的紫发此时也被用发带挽起,佩戴了相应的水晶耳饰和繁复华丽的项链,本就明艳秀美的五官在精致的装点下更透出一股子不可亵渎的矜贵气。
但楼下的人并不知道,你此时正在脑海中盘算着自己这一身卖掉能值多少钱,还有没有留着的必要,如果被哈蒙听到你的心声,又要调侃你是散财童子了。
一阵刺眼的闪光灯亮过,有受邀参加的媒体拍下了这一幕,这张照片在之后的一段时间内霸占了各大新闻的头版,又在民众中掀起了议论的狂潮。
“吉翁的第一贵女名不虚传”“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卡尔玛都是站在吉翁顶点的女人”“卡尔玛扎比,上帝究竟给她关上了哪一扇窗?”也都成为了各大网络论坛上最热的话题,当然也有批驳你“一副搬不上台面的偶像做派”和“战争时期奢靡无度”的,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你挽着德金的手臂从楼梯上走下来,最先迎上来的是老熟人达尔西亚,笑眯眯地看着你翻来覆去还是那句话:“看看,卡尔玛小时候我就说她长大一定是个美人!”
他身后跟着他的大儿子莫纳汉和小儿子莱尔,都先后与德金和你打过招呼。
尽管德金和达尔西亚都表示不会放在心上,但因为退婚的事以及在学校那场不愉快的最后会面,你和莱尔见面时难免有点尴尬,算起来你们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竟有四年没见了。
“卡尔玛小姐,好久不见了,最近还好吗?”他仍然笑着看向你,却在称呼上加上了敬语,也不再行法国人的吻手礼了。你想起他曾经笃定地说你不是个追求权力欲望的女人,如今想起来不禁觉得有些讽刺。
不过人总是会变的,你们都长大了。
“我很好,听说你最近不再弹琴了?”
“是啊,现在是战争时期,那些……”他没有说完,你却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莱尔现在跟着莫纳汉在外交部门工作。”达尔西亚解释道。
“是吗,放弃原本的爱好,总感觉有点可惜啊。”你遗憾地说,但想想你原来也对他的这些爱好不屑一顾,似乎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你跟认识的人寒暄了一会儿,目光忍不住在人群中搜寻,但每每你想要去寻找什么的时候,又会有新的人上来与你攀谈。很快宴会就正式开始了,基连首先对到场的来宾进行了致辞,然后大步流星地向你走来。
他向你行了一个标准的绅士礼,然后你皮笑肉不笑地把手搭在了他手腕上——接下来是舞会环节,由于基连还没有娶妻,基西莉亚又一向讨厌跳舞这种事,你不得作为女主人与他跳第一支舞。你虽然不讨厌跳舞,但你讨厌跟基连跳舞啊!怎么没有人在意一下你的感受!
悠扬的舞曲在偌大的宴会回响,你们虽然相看两厌,但在面子工程上谁也没有掉链子,家族从小的精英式教育让你们把这种刻板的贵族舞步刻进了骨子里,每一个动作都标准得无可挑剔,脸上也维持着体面的笑容。
终于,随着你的裙摆在地面上甩开一个华丽的弧度,一曲终了,你在众人的掌声中如释重负,终于可以退出舞池去寻找你的交际目标。
你问侍者要了一杯没有气泡的可乐,先去找财政部部长敬了一杯酒,又去找奎因兹姆殖民地的治安官聊了一会儿,期间也有不少名流贵族过来与你推杯换盏,忙得你脚不沾地。
“卡尔玛上校,恭喜您大捷。”一个将军端着酒杯过来敬酒,他的军衔在你之上又是你的前辈,按道理不该如此,但你实际的权力并不是军衔能够衡量的。
不过你记得这个将军,似乎是基连党啊。
你赶紧迎上去主动敬他,推脱客气之间,他手中的红酒不小心洒在了你的裙子上。
“啊……这!实在是抱歉!卡尔玛上校!”他有些慌张地大声说,引得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你根本没有心思听他道歉的话,也无法判断他是不是故意的,因为破晓起义之后你患上了严重的恐血症,猩红的色彩像一只可怖的血掌印在你的裙摆上蔓延开来,你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漫漫长夜,眼前是敌人和同伴浸满鲜血的尸体,手上的血却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耳内巨大的轰鸣声让你听不清周围嘈杂的声音,身体忍不住开始颤抖,视线也变得模糊。你想要逃走,却虚软得迈不开一步,绝望像冰冷的潮水般一寸寸将你吞没。
不行……现场还有媒体,不能让他们发现身为军人的你有恐血症,不然免不了又要遭人议论。你脑子中仅存的理智告诉你。
“谁……谁来……”帮一下你。
“咔嚓——”
在闪光灯亮起的同时,你蓦地被拉入了一个怀抱,刺目的光线也被隔绝在外。头晕目眩中你无力地依靠着他的胸口,隔着胸腔听到他熟悉的声音:
“抱歉,卡尔玛上校只是不胜酒力,能否请您把相机收起来呢?”夏亚用着最温和的用词,说出口来却是震慑。
“是、是!”记者战战兢兢地回答道。
过了一会儿,那名记者好像走远了,他又与对面的将军说了些什么,然后压低声音靠近你:
“能走吗?我扶你去休息室。”
你难受得说不出话,只能无助地拉了拉他的衣袖。
然后你就骤然感受到一阵天旋地转,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你直接被他抱了起来——那种标准的公主抱!
他真是疯了!就不能等你缓一会儿扶你回去吗?!
不过你浑身抖得像筛子,眼前影影绰绰的,也无暇再思考更多了。
他抱着你穿过大厅,穿过走廊,军靴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击出有节奏的响声,左拐右拐地来到了一间休息室,有侍者给你们拉开了门。
夏亚刚进门就把休息室的灯关了,你眼前的那团流淌的猩红也被抽离了颜色。他抱着你坐到房间中央的沙发上,又脱下军官的黑色披肩盖住你的裙子,然后一手揽住你的腰,一手将你的脑袋按在他的肩窝上,下巴安抚性地蹭了蹭你的额头。
温热的体温和熟悉气息的包裹带给你几分慰藉和安全感,于是你破罐子破摔地任由自己靠着他,呼吸慢慢变得平静,身体抖动的幅度也小了很多。
依赖别人真的是一个很糟糕的习惯,你可以不再依靠自己的家族亲人,却还是下意识地会依赖他,这一点即使间隔了两年的时光也没能改变。也许是因为每次狼狈的样子都恰好被他看见,也许是因为每次你无助的时候他都恰好出现,如果这也是他计谋的一环,不得不说他成功了。
“是因为帕兹·马丁吗?”他突然出声道,声音有些沙哑,听上去似乎有些不高兴。
夏亚这个家伙,平时看上去成熟可靠,其实是有点小孩子脾性的。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你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这是在跟已故的人置气吗?真是气量小的男人。”
“是啊,我就是气量小,”没想到他居然承认了,“因为死亡而被铭记于心,还真是狡猾啊,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红色。”
“这点你根本不会羡慕吧,跟帕兹无关……是我的问题。”你没有理会他的埋怨,感到眩晕的症状基本已经消失了,便立马将他推开一段距离。
“好了,我不能逗留太久,以免别人觉得卡尔玛·扎比是个病秧子。披肩晚点还你,我去更新室换一下备用礼服。”
“你这个用完就走的习惯,还是一点没有变啊。”他叹息道。
你被噎了一下,不甘示弱地随口挑了件不相干的事回敬道:“你这个面具,还是一样难看。”
他听后无所谓地轻笑了一声,“是吗,你不喜欢的话,以后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就摘下来。”
他这句话说得有些暧昧,幸好在黑暗中他看不清你泛红的耳廓。但仔细数来,你们暧昧之处又何止这一件两件,你好像陷入了一段奇怪的关系——说不清道不明,越拼命想逃离越会被拽回原地,明明是隔着家恨的仇人,却又彼此信任,甚至会把最真实的一面展现在对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