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吩咐身侧的宫女端来了一碗茯苓霜, “来尝尝,刚做好的。”
桑浓浓受宠若惊地摇头,“还是娘娘吃吧。”
太过直接又稚气的话语,皇后忍俊不禁道,“没关系,我给你的,你放心吃。”
“皇后娘娘让你吃,就大大方方吃呀。”桑青摇打趣道,“反正你平日里就嘴馋,有好吃的还不快吃。”
“我才不……”
桑浓浓本能地要回嘴,碍于在皇后娘娘眼前,才收敛本性,温声道,“我才没有。”
不过既然是皇后娘娘的好意,她也就不再假客气了。
桑浓浓捧着花瓣形状的瓷碗,拿勺子舀起一口带着表面铺着碎花瓣的茯苓霜,送进嘴里。
口感微稠,香气四溢。
不愧是宫里的东西,桑浓浓只尝了一口就眼睛放光,心情难以掩饰,“好好吃!”
桑青摇失笑,也端了一碗。
“这么好吃吗?”皇后看她开心的样子,眉眼也始终带着温柔的笑意,“喜欢的话可以经常来。”
“皇后娘娘,这个茯苓霜是怎么做的?我回去也想让府里的小厨房学着做。”
桑浓浓碰到好吃的一时忘记矜持。
不过皇后娘娘闻言欣然答应道,“好啊,我可以让人把做法给你写下来,或者直接派人去你家里教他们做。”
皇后娘娘实在温柔,简直像娘亲一般,也像娘娘庙里的西王母。
“皇后娘娘你真好。”
桑浓浓歪头看着她说。
宫里哪有人这么你啊我的同皇后说话,但皇后娘娘一点儿也不生气,反而抬手理了理她的头发。
桑浓浓认真吃着,没察觉到皇后娘娘理她发丝的手停顿下来,目光也有些颤动。
皇后娘娘注视着她侧颈那颗小小的红痣许久,伸手碰了碰。
桑浓浓感到触碰,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侧过头,“皇后娘娘。”
她这才看到皇后的神情,那样的目光让人觉得有些难过。
见此,桑浓浓一时间也有些出神,“皇后娘娘……怎么了?”
皇后再抬眸看向她时,眸光晶莹,比刚才更深邃,仿佛有什么压在深处,汹涌又寂静。
“没什么。”她笑着,摸摸小姑娘的脸, “只是很喜欢你。”
皇后娘娘的手掌细腻温暖,带着特别的幽香,将她包裹。
让桑浓浓想起小时候娘亲哄她睡觉的感觉。
离开皇宫后,桑浓浓还回味了半天。
这会儿时辰还早,街上人来人往,各种声音叠在一起,正热闹。
偶尔有两缕阳光从车窗中漏进来。
行驶的马车里,桑浓浓问姐姐,“皇后娘娘为什么喜欢我呀?是不是因为你?难道你以前老在皇后娘娘面前说我的好话吗?”
“想知道吗?叫声姐姐就告诉你。”桑青摇永远不忘调戏她。
桑浓浓侧过头闷了一会儿,淡淡叫了声, “姐姐。”
桑青摇轻笑,假装不满意道,“什么态度,像谁抢你钱似的。”
桑浓浓:“我叫了,你快告诉我。”
桑青摇不逗她,“皇后娘娘喜欢你,是因为你像她的女儿。”
“皇后娘娘的女儿?”桑浓浓不太清楚皇室有哪些王爷公主,“是哪位公主?”
“阳华公主。”
“公主出嫁了吗?”
“夭折了。”
桑浓浓怔了怔,桑青摇叹了口气道,“阳华公主自幼钟灵毓秀,冰雪聪明。群臣赞美,宗室喜爱,连陛下都常说所有皇子加起来也比不过一个阳华。”
“可惜。”
是好可惜。
任谁听了也不住要叹息一句的可惜。
桑浓浓忽然很难过。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桑浓浓还在扬州撒野呢。
“阳华公主夭折后,不论是朝堂还是民间,都无人敢提及这个名字。”
这不只是皇后的禁忌,也是陛下很深的痛处。
所以久而久之,了解的人越来越少。
桑浓浓听着,沉默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问,“那,我是跟阳华公主长得像吗?”
“眉眼相似。”桑青摇说,“所以,这也是皇后娘娘偏爱我的原因。不过你更像一些。”
桑浓浓身上鲜活的韧劲和那一点藏不住的野性是最难得的像。
“最像的,就是你脖子上红痣。”桑青摇看着她,“同样的位置,阳华公主也有一颗。”
这么巧。
桑浓浓摸了摸脖子。
“但是,既然阳华公主是无人敢提的禁忌,姐姐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桑青摇勾了勾唇,“我在皇后娘娘身边这么久,自然也不是白待的。”
有一年阳华公主忌日,皇后娘娘多喝了些酒,同她聊起自己这位痛失的女儿。
长久以来,皇后也就只提过那一次。
桑浓浓安静许久,开口道,“姐姐,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她的语气带着纠结和茫然。
这算不算在利用皇后娘娘的感情?
桑浓浓觉得心里有点堵。
“桑浓浓,不要忘记父亲对你说过的话。” 桑青摇嗓音清冽,柔软,也淡漠,“这里是都城,天子脚下。世族外争内斗,朝堂不见兵刃。百年族氏今朝万盛,明日残败九族无踪。”
“寒门今日脚下蝼蚁,明日一步便重峦叠起。”
“这里的善恶是非,没有绝对的对错。我们不能变成权欲的厉鬼,却要记得心如蛇蝎。”
怎知皇后娘娘,何尝不是心知肚明,却甘愿在两个小姑娘身上寻找慰藉呢。
人都有私心。
能在这私心中寻求真心,相互温暖,有什么不好呢。
“父亲无法护我们一生一世,桑氏更不能,但我们与桑氏断骨连筋。无论何时,我们都必须保有退路。能保多久就多久。”
“不过,只要有我在一日。”桑青摇抬手轻拍了下桑浓浓的脑袋,“桑浓浓就可以只做桑浓浓。”
“只要我活着,就是你的退路。”
桑浓浓低着头,视线里的画面变得模糊了一瞬,她眨了下眼又清晰起来。她的裙摆和姐姐的贴在一起,分不清楚。
桑浓浓鼻腔里轻轻哼出一声,假装嫌弃, “花言巧语,说这种做什么。”
桑青摇掐了把她的脸。
“不过,我明白。”
桑浓浓掀起低垂的眼睫,眼底一池清潭水,坦荡如砥,像春天的誓言,“我会记得心如蛇蝎。”
她伸出手,掌心对着对面的人,轻轻挑眉,“我也能做你的退路。”
桑青摇看着她,学着她眉尾轻抬。然后看着她的手掌,伸出自己的手轻飘飘拍上去。
像两只蝴蝶的翅膀,相碰即分,轻轻挥舞,掀动整个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