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朝递给他一粒药丸,说:“苏合香丸,含在嘴里会舒服些,小心别嚼了啊,脑子会通气儿的。”说完自己也含了一粒,又将药箱放下,拿出两块麻布,倒了些酒上去,递给宋准一块,系在耳后遮盖住口鼻。
“过来。”令狐朝拿出麻油倒了些在手上,唤宋准,掀开麻布将麻油抹在了他鼻端和人中位置,“这多半是那个男尸已经腐烂了,天气热,他死了又两月有余,坚持一下,我尽量动作快些。”
宋准此时已经觉得快不行了,令狐朝给他的那些东西也就勉强能撑着他不会当场吐出来罢了,紧皱着眉头强忍着,努力减少呼吸次数,听到令狐朝的话,还是点了点头。
“没事儿,我再焚些苍术皂角什么的,就没那么难闻了。”令狐朝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先进去了,记簿和笔你拿着,验尸格目一会儿验完了再誊抄。”
宋准点点头,蹲在原地看令狐朝背着药箱进了停尸房。
不多时,里面焚药草的烟雾弥漫开来,药草的味道冲淡了那令人作呕的尸臭,令狐朝从门里探出个脑袋来叫道:“宋县尉,可以验尸了。”
宋准进了停尸房的门,就看见里面放着的那两具尸体,一具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另一具看着情况好些,还能辨认出样貌。
令狐朝戴着手套,身上套了麻布罩衫,对宋准打手语:“尽量不要张嘴说话,吸入了秽气对身体不好。”
宋准点了点头,令狐朝便开始检查那具女尸的情况,也用白梅饼敷贴过,并没有现出其他的什么伤痕,便用手语给宋准描述需要记下的内容。
“女尸确认是自缢而亡,身上没有其他伤痕。”令狐朝比划着。
宋准将其记下,令狐朝便走向那具高度腐败的男尸,那尸身上甚至已经生了不少蛆虫。
令狐朝看了一眼,便出去叫人打水来,用水冲去尸身上的那些蛆虫,皱眉打量着,腐败到这种程度,已经完全看不出生前是否是溺死了。
尸体四肢几乎都只剩下紧贴骨头的肉,这部分因为筋膜较多的缘故没有被虫啃食过,还能依稀辨出其大臂肱骨与小腿胫骨上都有数条深青色伤痕,且有干黑血迹,这是生前伤较重的位置。
宋准将令狐朝比划出的内容一一都记下,令狐朝将那两具尸体用布盖好,把一碗白醋浇在了那堆焚过的药草上,再从那上面跨过,比划着让宋准也这样做。
宋准虽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随后跟着令狐朝出了验尸房,走到院子里,令狐朝取下脸上的麻布,深吸了一口气,说:“啊,好久没见过腐烂成这样的尸体了。”
“这还能看出些什么啊?”宋准也取下麻布,十分不解地问道。
令狐朝拿过记簿,指着宋准记的那些内容:“能看出身上的伤是生前伤还是死后伤,伤痕是被何物击打造成的,如果是被虐待殴打致死,致命伤又在何处。林正则身上那些都是生前伤,但也都不致命。不过既说他是溺死,腐烂到这程度,也看不出是不是溺死了。”
宋准似懂非懂点点头,翻看着初检的验尸格目,又问道:“令狐兄,这初检格目里怎么写女尸怀有三个月身孕啊?她不是未嫁女吗?”
“怀有身孕?”令狐朝十分疑惑地一皱眉,宋准从卷宗里拿出那份存档的初检格目递给他,那上面的死因之类都与令狐朝验出的别无二致,却多了一条怀有三个月身孕。
“怎么回事儿?是我检漏了?我再去看看。”令狐朝重新将白布系好,回到停尸房,在女尸下腹部仔细触探,并不像是有胎儿的样子,又检查了其阴门,明显还未经过人事,怎么可能会怀孕?
令狐朝出来,十分肯定地说:“她没怀孕。”
“那这儿的仵作是怎么验的怀孕?技艺不精也不至于从无判有吧。”
“可能是技艺不精吧,但也说不定是受了什么贿赂,对方想污人家姑娘清白,塞点钱,让说姑娘有孕,好直接坏沈氏全家的名声。”令狐朝说。
“怎么还有给仵作行贿的?”
“怎么没有,想贿赂我的都不少。”令狐朝一脸见怪不怪的表情,说,“有受害者家属想让验伤更重的,也有凶手想验他杀为自杀的,都会来贿赂仵作,仵作本来收入就低,养家糊口都困难,人家许你重金,扯两句谎就能拿到这些钱,是你你不得琢磨琢磨?”
宋准想了想,发现确实也是,有钱能让磨推鬼,让仵作扯两句谎对有钱人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儿,于是他有些坏心眼儿地问:“那令狐兄可曾收过贿赂?那可是重金啊。”
令狐朝翻了个白眼儿,说:“当然没有,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种钱拿多了是要遭报应的。况且我孑然一身,又没有家要养,自己够吃就行了,收什么贿赂。”
“令狐兄,我真是越来越钦佩你了。”
“少说这种屁话。”令狐朝说,“他们有没有验过那个男尸?初检格目里怎么写的?”
宋准摇了摇头,翻翻卷宗:“卷宗里写男尸被发现的时候就只当是意外溺亡,草草的就下葬了,这还是昨日才从坟地里抬回来的。”
“天尊……”令狐朝揉了揉眉心,结果闻到手上的尸臭气味,被熏得干呕了一声,“等会儿再说这个,找地方先洗洗手,我受不了了。”
说完他背着药箱就往外面走,逮住个衙役就问水缸在哪,衙役给他指了路,他几乎是跑着去的,宋准跟在他身后,也小跑着追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