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烨梁察觉到江怀乐周遭气息的微妙变化,不知为何有些气恼。念头一转,夜间青年睡不安稳的样子闯入脑海,气恼消散,又不禁心生怜惜。
“你别胡思乱想。”齐烨梁轻轻敲了下桌面:“或许世人眼中,我姑且算是助你良多。可世人何其多,准则各不同。既然并无通解,又何须在意?于我而言,无论寻找令堂遗体还是查探令堂去世真相,不过几句吩咐,而你愿意留在王府,医治我的旧疾,却无异于雪中送炭。更何况对付仇家一事,也并非完全因为令堂。”
江怀乐撑住下颚,抬起眼皮,以为齐烨梁还在安慰他:“哦?那王爷不妨说说,除了我的请求,仇家还有哪里得罪了你?”
齐烨梁清了清嗓子:“四大世家虽各有私心,却本是同根。吕氏与陆氏趁南巡想取我性命,难道仇家就希望我顺遂么?不过时机未到罢了。大璋初复,陛下又年少,朝廷需要世家的支持。若世家能自省己身,安分守己,那我也不会对他们动手,必要时还可以扶持一把。可总有那么一些人,一天到晚惦记着昔日荣光,身在其位,不好好辅佐陛下,整天琢磨着玩弄权势。既然他们不识相,那就莫怪我不给他们活路。”
江怀乐听出点头绪了:“你早就想对仇家下手了?”
齐烨梁承认:“不错。陛下起用王崇为右仆射后,朝中寒门一脉渐起。可并非所有寒门都是一条心,总有人因着家境或者变故,最终为钱帛动心。仇飞荣自以为做得隐秘,却仍是被我寻得了蛛丝马迹。仇飞荣暗中支援他们读书、入仕,这些人虽然眼下品阶不高,难保未来加官进爵。到时候,仇家只凭这份提携之恩,便可在大璋立于不败之地。”
江怀乐反讽:“收买人心,企图操控朝政,他们对自己可真是有信心。”
“他们并非智勇,”齐烨梁嘲道:“只是习惯了。毕竟在申氏手下,他们一直便是这般过来的。”他收住讽刺,总结道:“总之,我虽然察觉到仇飞荣所行之事,却缺少决定性的证据。若非你为母入京,我又因此去追查江家,怕是一时半会找不着仇飞荣的把柄。”
他淡淡一笑,微微靠近江怀乐:“缘由我都交代了。明川要同我算算么?算一下谁的帮助更大?”
言语绕了一圈,不知不觉驱散了江怀乐心底那份沮丧。他耳尖微红,张口便想反驳,书房外突然传来一个年轻的男声。
“你们要算什么?不如让朕来做个见证?”
天下间有资格如此自称的只有一人。
江怀乐反应过来来者身份后,如同凳子着了火一般跳了起来,以齐烨梁的武功都没来得及抓住他的衣角。
“……”
齐烨梁无奈地瞅着青年:至于反应这么大么?
江怀乐在书房边缘规规矩矩站定,同时回瞪一眼:那可是皇帝!皇帝!
齐元嘉一进屋瞧见的便是屋里两人,一坐一站,隔着老远,眉来眼去。
皇帝顿时停在门口,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回事,兄长和大嫂这是吵架了?他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江怀乐没理财企图用眼神让他坐回去的齐烨梁,匆匆跪下向皇帝行礼:“草民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齐元嘉浑身一激灵,差点没抑制住想要挪开身体的冲动——这位可是兄长的心上人,自己未来的大嫂!兄长还坐在屋里呢,哪里能让人家行如此大礼?!
可江怀乐跪都跪了,齐元嘉只好赶紧摆手:“咳,朕今日乃是微服私访,不必讲究,嫂……额,这位公子快快请起。”
“谢陛下。”江怀乐起身,又恭敬道:“陛下与王爷定然有要事相商,草民先告辞了。”
“啊?”
齐元嘉刚进王府便由王府侍卫们告知,摄政王与江公子在里面商谈事宜,他还特地加快脚步,就是想见一见这位传闻中摄政王的心悦之人,怎料人家刚一照面,立刻就要走。
江怀乐才不愿猜测皇帝心中所想,皇帝又不是齐烨梁,他是白身,哪儿有皇帝来见摄者王,他一个平民还留在屋里的道理?
哪怕是齐烨梁的意思也不成。
江怀乐脚底抹油,一溜烟地退出书房,留下皇帝呆在原地。
眼见着青年消失,齐元嘉讪讪回过头:“……兄长,你这位心上人,脸皮未免也太薄了一些。”
齐烨梁以手扶额,他觉得头疼:“陛下今日怎么有空来我府上?也不见万总管来通传一声。”
齐元嘉“嘿嘿”一笑,拉开方凳坐下:“还不是因为兄长围猎那日公然表明心迹?这么些年,我就没见过你倾慕过他人,如今总算心有所属,我怎么可能不过来亲眼看一看?万和顺告诉我后我就急得很,可惜大婚不得空,今日好不容易寻得点空档,自是要来拜见一下未来大嫂。”他哀叹一声:“可惜大嫂跑得快,我还以为今日能与他说上几句呢。”
皇帝一口一个“心上人”、“大嫂”,齐烨梁想起二人真正的关系,认下心虚,否认,却也不妥。
……其中纠葛,过于复杂,就这样吧。
齐烨梁纠结片刻,默认了齐元嘉的称呼:“他昨晚没睡好,你若想见他,日后有的是机会。”
“哦~昨晚没睡好啊?”齐元嘉挪噎地挤了挤眼:“听万和顺说,大嫂出身江南,我听闻那边的人不比京城,身子骨娇弱,兄长还是要顾及大嫂的身体呀。”
齐烨梁额角青筋直冒:“我以为陛下新婚燕尔,又逢新妃入宫,休息时会留在宫里陪后妃。”
“哎……可别提了。”
提到皇后,齐元嘉顿时萎了,皱着脸抱住脑袋:“我就是被后宫的女人们搅得头疼,才想来兄长你这里避一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