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喘息急促,满脸恐慌:“家主,不好了!有人检举怀杨少爷科举舞弊,就在不久前,怀杨少爷被刑部的人带走了!”
江文鸿差点没站稳,他后退几步,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小厮顾不上全身被冻得发抖,磕碰道:“殿试结束后,新科进士们都去宫外参加陛下安排的马球赛,小的本来在附近等着接人,结果马球赛还没结束,就听闻有刑部官员进入马场,说怀杨少爷科举舞弊,直接把他带走了!”
科举舞弊一向是重罪,小厮刚说完,有些到场宾客已经坐立不安,想要提前离开。
江文鸿深吸一口气,问:“你可确定?”
“就这会儿功夫,怕是都传开了。”小厮搓着手:“家主,这可怎生是好啊?”
江文鸿从商至今,见过不知多少大风大浪,他适才的确被突如其来的祸事震住,一问一答间,他已经冷静下来。推开呆立的江光霁,江文鸿大步朝仇飞鹏走去。
仇飞鹏刚进江府便被自己的便宜岳父缠住,他在江家自然不好表现得有所不满,只能按捺性子与江修成闲聊,假装扮演一个爱护妻子的好女婿。
江文鸿对仇飞鹏使了个眼色,刚要与仇飞鹏一道去门外就被一旁的江修成拉住。
“家主,刚刚、刚刚那仆人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怀杨怎么可能会去舞弊?!”江修成显然被小厮带来的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端着喝到一半的酒杯,难以置信。
“修成兄稍安勿躁,或许其中有误会,待我去问一问。”
“怀杨从小就懂事守规矩,他学问那么好,没理由舞弊啊!家主,您可要替他做主啊!”
江文鸿此刻心烦,没耐心再应付江修成,他用力甩开江修成,与仇飞鹏一起走到门外。
“三公子,事发突然,长公子可有与你说起过?”江文鸿拉着仇飞鹏,低声问。
“没、没有啊。”仇飞鹏适才听到江怀杨舞弊也是满脸不解:“大哥什么都未同我说。”
江文鸿心中叹息,仇飞鹏在仇家不受重视,仇家与江家的合作向来都是自己与仇飞荣直接决定,就算事情真有变,仇飞鹏恐怕也难以知晓。
不管如何,今日这宴席是办不下去了。
江文鸿可惜之余抬手,招来自己的心腹:“你带几个可靠的人手,去找锦安阁的管事。”
“是,家主。”
心腹迅速点了人就要出发,江宅的大门却在此时被踹开,几名身着官服的官员闯了进来。
“我等奉京兆府尹之令,捉拿科举舞弊一案疑犯江文鸿、江修成候审,无关人等速速避让!”领头者大喝一声,气势汹汹地立于前院正中。
本来还在犹豫的宾客被吓了一跳,若说江家小厮带来的消息仍属传言,眼下京兆府官员出马,那便是坐实了江怀杨舞弊之事。
众人不愿给自身招惹麻烦,纷纷找理由匆忙离开。
“江文鸿、江修成何在?自己站出来,若等我动手,那场面可就不好看了!”领头官员凌厉扫视,取过下属手上的画像便要比对。
“这位官老爷,在下便是此间家主,江文鸿。”江文鸿从小厮身后踱出,又示意身旁的仇飞鹏:“这位是仇家的三公子。在下的远房侄儿的确参与了春闱,可他只是借住于此。在下也是刚刚才得知侄儿涉及舞弊一事,其中是非在下着实不知,还望官爷明查。”
仇飞鹏也帮腔道:“江老爷在京中一向以仁厚诚信著称,各位莫不是找错人了?”
领头官员冷哼:“我的耳朵好得很,断不会听错府尹大人的命令。这些话留着对府尹大人说吧,来人,带走!”
候在一旁的下属们一半扣住江文鸿,一半将比对画像后找到的江修成押上前。
江修成在临陶时与官府颇有交情,到了京城也有江文鸿照拂,何曾见过这种阵仗,当即连酒都吓醒了,腿抖个不停,还是靠官差才能站稳。
他茫然无措,完全没想明白,明明今日应该是儿子与他的扬名之日,怎地一眨眼会落到儿子与自己都被抓捕的地步?
江光霁比江修成好些,他尽力靠近江文鸿,迟疑道:“叔父……”
江文鸿对他摇了摇头,看上去沉着冷静。
他与仇飞荣的关系摆在那里,仇飞荣定不会放任不管。且此事因江怀杨而起,若真是迫不得已,把江怀杨推出去即可。
和他的平静相比,江修成却是根本无法镇定。他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恐惧间急中生智,猛然对官差喊道:“为什么只抓我?!如果和怀杨有关之人都要受审,那为何不抓他?”江修成指向靠在回廊柱上,一直沉默的江怀乐:“他是怀杨的亲大哥,照理也应该抓他!”
领头官员随着江修成的手望去,双眼一亮,快步上前。
“江公子。”领头官员拱手道:“适才在下忙着捉拿犯人,眼拙没瞧见公子,还望公子莫要怪罪。”
在江修成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江怀乐站直身子,微微一笑:“大人认真办差,何来怪罪一说。”
领头官员道:“摄政王府的右统领找人同在下传话,说王爷有事找您,若此间事了,便早点回王府。”
江怀乐点头:“我知道了,大人辛苦。”
“都是分内之事。若江公子没别的吩咐,在下便先行带疑犯回京兆府了。”
“大人慢走。”
满堂寂静中,京兆府的官差们押着沉思的江文鸿与仍然不敢相信的江修成出去了。
仇飞鹏瞥了江怀乐一眼,决定先行回府找大哥问问情况。不料还未出门,就见着自家侍从远远跑了过来。
“三公子,您赶快随小的回去,家里出大事了!”
不详之感从心底升起,仇飞鹏皱眉问:“出什么事了?”
侍从拉着仇飞鹏就走:“长公子突然被刑部的人带走了!”
刑部?!
仇飞荣乃国子监司业,在这个节骨眼上被带走只可能与江怀杨舞弊一案有关。
仇飞鹏万万没想到,刚才发生在江家的事竟然下一刻就落在了自己头上,江怀杨一事竟然牵扯得如此之广。他再没了旁观者的心思,跟上侍从匆匆往仇家赶。
一曲喜乐纷争收场,来时热闹非凡,曲毕徒留一纸荒唐。几个胆大偷偷留下看热闹的宾客纷纷摇头,私下里感叹一番,陆续离去。
偌大的江宅正厅除了无所适从的江宅小厮们,只剩下江光霁与江怀乐。
若说江光霁之前看江怀乐的眼神中还带着不甘,现在只剩下愤恨。
“……是不是你做的?”江光霁咬牙切齿,死死瞪着江怀乐。
江怀乐淡淡一笑:“是或不是,你们自己最清楚。”
江光霁顶着红肿的半边脸,抬手便想揍人,只是他多年沉迷酒色,身体早就被掏空,软绵无力的一拳被江怀乐轻易躲过。
“怎么,有胆子算计我和叔父,没胆子承认?”
江怀□□过江光霁鲜亮的躯壳,直视他腐烂的内里:“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他盯着江光霁,一字一句道:“我再问你一次,母亲是怎么死的?”
江光霁浑身剧震。
此时此刻,他不知江怀乐是如何探查,又是如何设计的,但他终于确信,江怀乐已然知道了何巧柔之死的真相。
可江怀乐知道归知道,江光霁能说么?
他不能。
何巧柔之死牵连到江、仇两家,眼下两边的话事人都被带走,他无法擅做决定。
而且江怀乐有证据么?不见得。
只要他死撑着不说,那江怀乐也无计可施。
“不愿说?”
江怀乐见江光霁到了这个地步仍然双唇紧闭,估计他是不会开口了。
无妨。
总有叫他开口的时候。
江怀乐转身,徒留背影:“既然你现在不说,那就留到母亲灵位前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