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太明白“爱”究竟是什么,只是在几本泛黄的古籍里读到过零星的描述。“爱”像是一种很珍贵的东西,被不同的作者赋予了不一样的意义。
而他觉得,孔苏对他很好,仅次于“妈妈”。
所以,他想,也许这就是爱吧。
这个问题对听的人来说,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孔苏一向擅长巧言令色,可这一次,就像系统卡顿了一样。
他脑子里飞快闪过无数种说辞,幽默的、感性的、理智的,每一种都足够漂亮,甚至还可以衍生出不同的版本,依照对方的反应逐步调整。如果有必要,他可以让任何人听见他们想听的话,或者说服他们相信任何一个版本。
他清了清嗓子,哄小孩似的说:“我们先把参数统一一下,再讨论这个问题,好不好?”
艾瑟露出困惑的神情:“什么参数?”
孔苏硬着头皮解释道:“比如你问我给你糖吃,是不是因为爱,这就属于浅层情感判断;但如果你问我愿不愿意为你挡枪,那就是终极判定了。情感层级不一样,理解了吗?”
路过时看见可爱的小猫小狗,人们会停下脚步,笑着弯腰投喂一点食物,轻声说句“好乖啊”,然后转身离开。他们喜欢这些小生命的可爱模样,却从未想过要带回家,更不会为了它们冒任何风险。
喜欢是一时的温柔,爱却是要承担的重量。
艾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很认真地看着他:“那你愿意吗?”
整个世界好像静止了,只剩下那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直直照进心里。
“……”孔苏暗骂了一句:“完蛋了。”
搞不好他是真愿意。
那个念头一冒出来,下一秒,飞车的后方竟真的传来了一声沉闷的轰鸣。
炮火声在耳边炸响,震得飞车轻微一颤。
护罩已经在爆炸前零点几秒升起,将冲击波死死挡在外面,只有刺目的火光透过窗户照在脸上。
艾瑟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们在攻击我们吗?”
“不能指望人突然学会感恩。”孔苏语气平静,手指飞快地在操作台上滑动,“坐稳了。”
话音刚落,飞车骤然提速,护罩在摩擦中发出耀眼的蓝色弧光,将夜色撕出一道醒目的裂口。
这种因阶级对立而积累的仇恨,绝不是几个发电器就能轻易化解的。
从生命基地诞生开始,帝国的命运就与之牢牢地系在了一起,基地的繁荣与百亿兆人口息息相关。随着基因科学的日新月异,基地的服务越来越多样化,但这并不意味着人人都有能力购买这项服务。
帝国就像一个暮气沉沉的老人,经过基因改造后,外表的衰老速度被最大限度延缓,但是内里的细胞早已丧失活力。
在银河系都开发完毕的情况下,财富越来越难以获取,这种衰落是从外星环的矿工大面积失业开始的。
在几百年前,鹤也曾像内星环大部分行星一样稳定,随着失业人口越来越多,自然人数量急剧增加,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飞车离开大陆边缘后,那些刺耳的声音才消失。
艾瑟关掉了显示屏,车内变得很暗,只有车顶的灯发着微弱的光,他垂下眼,睫毛在投出的阴影让眼中的光更亮了些。
他轻声说:“刚刚我查阅了一些资料,可是还是有些不太明白。下方的人帮助过我们,上方的人也很友好,可为什么他们却互相仇视呢?”
上方人倾倒垃圾为那些他们眼中的野兽提供养料,会让灵魂更加安宁吗?
“人们很少真正信任比自己处境更好的人。”孔苏漫不经心地说,“为了维护大多数人的利益,往往必须牺牲少数人。没有谁能做到面面俱到,当然也没人愿意成为被牺牲的炮灰,这就是矛盾所在。”
一路上,艾瑟都在冥思苦想,他的眼神时而聚焦,时而游离,就像每一个苦苦思索的人一样,望向远方,也看向心灵深处。
从前,他的世界只有神话和礼仪,但这并不意味他没有体会过思索的痛苦。只是每当这个时候,就会有使者给他送上一枚药片。
第一次,他顺从地吞下,药很快生效,他不记得自己之前在烦恼什么。自那以后,他学会了偷偷将药片藏在舌下,再找地方扔掉。
车内原本昏暗的光突然变成了暗黄色,飞车已经驶入市中心。
城市上空传来悠长的钟声,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炫目的灯幕接连亮起,将整座城市包裹在其中。
艾瑟住在酒店的时候,曾无数次透过窗户看见一个巨大的背影。这是他第一次从空中俯瞰,他终于看清,那并不是一个,而是几百个。
几百尊高大的神像静静漂浮在夜空,它们庄严肃穆,双目低垂,似乎在凝视什么,又似乎只是漠视一切。而当钟声的最后一记落下,所有神像忽然同时开始闪烁。那一瞬间,神像好像真的醒了过来,看着这座不眠之城。
艾瑟的眼睛被刺眼的光晃到,他下意识地偏过头,视线自然地落向地面那片相对昏暗的区域。
灯火辉煌下,那一片冰面显得格外寂静。在空旷的冰原正中央,孤零零矗立着一座造型古怪的建筑,它的四面飞檐高高翘起,仿佛要挣脱重力向天舒展,屋顶呈现出一种萤石的质感,泛着淡淡的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