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很大,有许多地方迹部一次也没去过。入夜后的风带着青草香,吹乱了他刚刚洗完的头发,他却没有像平时那样抬手去理。
心烦意乱,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那些琐事里动了真火。桦地认错人也好,仁王恶作剧也罢,他按理说该一笑置之的。
身为国王,应当保持华丽的姿态。
可偏偏他烦得要命。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烦什么。
是因为餐厅里幸村比平时开朗一百倍的笑脸?抑或是下午他直直略过自己奔向同伴的背影?
迹部脚步一顿,低声骂了一句:“啧,幼稚。”
他站在安静的树影中,掌心微微收紧。
天之骄子的少爷第一次意识到,有些东西不是靠努力、权势或天赋就能获得的。
例如,幸村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情感,不是为他准备的。
不知怎么就绕到了教练楼前,迹部没进过这栋楼,反正他也不怎么喜欢稀奇古怪的教练。
教练们常在的二楼早就熄了灯,从楼外能看见一楼的某个房间还亮着。
又是谁在搞小动作?迹部悄悄走了进去,脚步轻得像一只猫。
这间屋子不大,像临时用来摆放一些器材。目光依次扫过平衡板、椭圆机、史密斯架……他看见了幸村。
他正双手紧握壶铃,做着单腿硬拉。动作标准得像在演示教学视频,额角的汗珠沿着下颌线滑落,背部肌肉紧绷如弓,臂上青筋盘曲在白皙的皮肤上。他深吸一口气,换脚,又重复了一组。
没给自己留丝毫喘息的空隙,仿佛在逼迫身体回应不服输的意志。
做完硬拉,幸村转到平衡板上进行深蹲训练。潮湿的运动服紧贴在身,胸膛剧烈起伏,地上的水瓶空了几只,仿佛早已不记得渴。
迹部站在灯光无法照到的阴影里,第一次感到心跳不是为比赛加速。
他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然揪住,随着幸村一次次下蹲、起身,一抽一抽地疼。
幸村从不在人前表露这些,眉头紧皱的脆弱模样印在了迹部碧色的瞳孔中。
他总是温和而冷静,说话柔和,举止自持,就连在球场上也少有情绪波动。
但原来在淡漠的面孔之后,藏着这样一腔决绝的信念。
“我的信仰是网球本身。网球就是我自己。”
这番话再次回响在迹部耳边,他突然有些恍惚,不知这种信念自己是否拥有过?
他后退一步,心口还在被撕扯,却不敢发出声响。
他曾以为,自己对幸村的靠近,是因为棋逢对手的惺惺相惜,是因为能理解他的强硬和孤独。
但此刻,看着那张被汗水沾湿的狼狈面孔,迹部突然明白——他已经无法再把幸村单纯视作“强力的对手”。
不是想和他打一场漂亮的网球那么简单了。
不想做只是同一支队伍里短暂的战友,更不是训练营结束后互道一声“保重”就各奔东西的泛泛之交。
他想走进他的生活,想让自己往后的生命里,有这样一个幸村精市。
悄声离开时,迹部做了一个决定:
若幸村没有看向我,那就由本大爷亲自走过去,直到他不得不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