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清徽正于郎中令官署处理文书,一封来自秦国的加急密信悄然送至他案头。拆开火漆,信笺上的字迹是赢昭亲笔,内容却如平地惊雷:
秦国太子(大皇子)受人蛊惑,竟趁老皇帝病重之际起兵谋逆!虽迅速被忠于皇帝的将领镇压擒获,但老皇帝惊怒交加,病情急剧恶化,已至弥留之际!
原本板上钉钉的继位格局瞬间崩塌。太子被废,囚于宗人府。三皇子年仅十岁,难当大任。而一直韬光养晦、远在郢国为质的二皇子赢昭,陡然间成为了秦国朝野瞩目的焦点!他的命运,乃至秦国的未来,都系于一线!
信中,赢昭的笔迹罕见地带着一丝急促,但仍保持着冷静的条理。他分析了当前秦国朝堂暗流汹涌的局势(太子旧部、支持幼子的外戚、以及观望的各派势力),明确指出自己虽获良机,却也身处巨大漩涡中心。他需要颜清徽的帮助:
利用其“议郎”身份,密切关注郢国朝廷对秦国巨变的反应和动向,尤其是国公是否有趁火打劫、干涉秦国内政的意图或动向。
颜清徽想,若有可能,通过适当渠道(如同僚、清议等),在郢国朝野营造一种“赢昭恭谨知礼、深孚众望、秦国内乱非其本愿”的舆论氛围,减轻外部压力。
最后,他写道:“阿徽,此诚危急存亡之秋。郢都风云,唯君可为我眼目。盼速至城外别院一晤,共商对策。”
颜清徽告假出城,匆匆赶到赢昭位于京郊一处隐蔽的别院。此处清幽雅致,是谢家暗中提供的安全之所。
赢昭已在院中等候。数月未见,他眉宇间添了几分沉稳,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焦灼和疲惫。见到颜清徽,他眼中瞬间亮起光芒,快步迎上:“阿徽!你来了!” 语气中的依赖与欣喜毫不掩饰。
两人进入书房。颜清徽将郢都近期动向、国公府可能的反应一一分析告知。赢昭听得极为专注,不时追问细节。
然而,在讨论关键决策时,颜清徽敏锐地察觉到赢昭话语中那丝微妙的保留和试探。当颜清徽提出某个利用郢国某位倾向和平的宗室重臣传递信息的建议时,赢昭沉吟片刻,看似随意地问:“此人与国公关系如何?阿徽与他……私交甚笃?”
颜清徽心中了然。即便到了生死攸关、不得不依赖自己的时刻,赢昭那深入骨髓的多疑和帝王心术,依然让他本能地评估着信息的来源是否绝对可靠,评估着颜清徽的人际网络是否超出他的掌控。那份信任,始终隔着一层难以穿透的、名为“权力”与“猜忌”的薄纱。
一丝淡淡的失落掠过心头,但颜清徽并未表露。他平静地回答:“并无私交,只是观其过往奏疏,知其主张。若觉不妥,此议作罢。”
赢昭似乎也意识到自己问得有些生硬,气氛微凝。他轻咳一声,忽然转换话题,目光带着几分戏谑,落在颜清徽因赶路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上:“阿徽,多日不见,你这议郎做得如何?可有人……为难于你?” 他故意凑近了些,声音压低,带着一丝暧昧,“若有,告诉我,我替你……‘解决’。”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颜清徽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耳根不受控制地泛起薄红。他下意识后退半步,避开那过于侵略性的距离,板起脸道:“赢昭!谈正事!你再这般……这般无状,我即刻便走,再不理会你这些麻烦!”
“无状?”赢昭挑眉,非但不恼,反而因颜清徽那强装镇定却难掩羞恼的模样更觉有趣。他低笑一声,眼中闪烁着促狭的光芒,像只逗弄猎物的豹子,“阿徽此言差矣。关心同窗,何来无状?莫非……阿徽想到了别处?”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
颜清徽被他噎得说不出话,脸上红晕更甚,瞪了他一眼,转身佯装去整理案上散乱的文书,掩饰自己的窘迫:“你!……再胡言乱语,我便真走了!” 语气虽凶,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赢昭看着颜清徽微红的侧脸和略显慌乱的指尖,心中那因局势紧绷和猜疑带来的阴霾竟奇异地散去了些许。逗弄颜清徽,看他褪去平日清冷自持的伪装,露出这般生动可爱的情态,成了他此刻难得的放松和愉悦。他见好就收,笑着举手做投降状:“好好好,我的议郎大人息怒。谈正事,谈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