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都军械司!监造编号!
颜清徽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国公……军械……增调北疆的军备……程怀瑾身为郢国北疆驻军小队长,深夜出现在沈府书房外秘密探查……
所有零碎的线索,在这一刻被这枚玉佩和沈放那句石破天惊的醉话强行串联起来!一个可怕的、涉及高层贪腐和军国大事的阴谋轮廓,在颜清徽眼前轰然炸开!寒意比窗外的风雪更甚,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
“我的书!”颜清徽顾不得心中的惊涛骇浪,挣扎着想去抓那飘落的残片和散落的书籍。那是他仅存的一点慰藉,更是可能致命的秘密!
沈放趁着同伴捂嘴的力道稍松,猛地挣脱出来,一脚踩住了飘落在地的残片边缘,狞笑着看向狼狈不堪的颜清徽。他显然也看到了那散落的书页和残片,但此刻,他更在意的是报复昨日之辱。
“书?呵呵……”沈放摇摇晃晃地站稳,居高临下地看着摔倒在地、满身墨污尘土的颜清徽,眼中闪烁着怨毒和快意,“一个下贱的奴隶,也配碰书?也配护着那个小贱婢?”他指的是小莲。
“昨天你害本少爷挨打,骨头痒了是吧?”沈放抬起脚,狠狠踢在颜清徽护着书册的手臂上。钻心的疼痛让颜清徽闷哼一声,手臂无力地垂下,书册再次脱手。
沈放弯腰,粗暴地从地上捡起那本沾满墨迹和灰尘的《北疆风土志》和踩在脚下的残片,看也不看就胡乱塞进自己怀里,然后对着蜷缩在地、脸色惨白如纸的颜清徽,露出一个极度狰狞扭曲的笑容:
“记住你的身份!书童?你也配?你就是个‘囚’!”他指着颜清徽锁骨的位置,声音充满了恶意和羞辱,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这烙印,这辈子都刻在你骨头上了,洗都洗不掉!像条狗一样趴着吧!本少爷迟早让你……还有那个小贱婢……知道厉害!”
说完,他朝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在同伴半拉半拽的劝阻和低声告诫“快走快走,别惊动了老爷子”下,骂骂咧咧、摇摇晃晃地离开了书房,留下满室狼藉和刺骨的寒意,以及那浓烈得令人作呕的酒臭味。
书房的门再次被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却关不住那深入骨髓的冰冷和屈辱。
颜清徽蜷缩在冰冷的地上,手臂被踢中的地方剧痛难忍,心口的窒息感比身体的疼痛更甚。沈放那句“洗都洗不掉”的诅咒,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让他浑身冰冷。他闭上眼,紧咬着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那枚刻着“郢都军械司监造甲字叁柒”的玉佩,如同鬼影般在他眼前晃动。
阴影里,程怀瑾缓缓走了出来,脸色铁青,双拳在斗篷下紧握,指节捏得咯咯作响,骨节泛白。刚才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沈放的暴行、那暴露的玉佩、那恶毒的羞辱……每一幕都像滚烫的烙铁烫在他心上。他蹲下身,伸出手想扶起颜清徽,声音压抑着滔天的怒火和深切的痛楚,低沉得如同闷雷:“清徽……”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小莲苍白惊慌的脸探了进来,看到屋内的狼藉和蜷缩在地、狼狈不堪的颜清徽,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颜、颜大哥……”小莲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恐惧和深深的自责,他跌跌撞撞跑进来,扑到颜清徽身边,“都怪我!都怪我!要不是我刚才毛手毛脚打翻了砚台,惊动了人,又……又慌慌张张跑出去被少爷撞见……少爷就不会过来找茬了……都怪我害了你!”他一边哭一边语无伦次地说着,手忙脚乱地想帮颜清徽擦拭身上的污迹和灰尘,却又不知该从何下手,只能徒劳地用袖子去抹,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小莲的出现,像最后一根稻草,让颜清徽一直强撑着的意志几乎崩溃。他看着眼前这个同样卑微、同样惊恐无助的少年,看着他眼中真切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愧疚,再想到沈放那狰狞的嘴脸和腰间那枚冰冷的玉佩……巨大的荒谬感、无力感和一种深不见底的悲凉,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他。他喉头滚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无力地闭上眼睛。
程怀瑾的手停在半空,看着小莲痛哭流涕的自责,看着颜清徽眼中那近乎死寂的绝望和麻木,胸中的怒火和悲愤几乎要将他撕裂。这小小的沈府书房,此刻如同一个冰冷的牢笼,锁着不堪回首的过去,困着满目疮痍的现在,而那枚“郢都军械司”的玉佩和沈放醉话中泄露的“国公”,则如同悬挂在头顶的利剑,预示着更加凶险莫测、足以吞噬一切的未来。
窗外的风雪,似乎更急了。窗棂被吹得呜呜作响,像绝望的呜咽,又像命运冰冷的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