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桓蹙眉,没有说什么。
邵光短暂地停留了三天,齐颜自告奋勇做了邵光的向导,恰好沈桓也在家,三人索性一同在附近一带游玩。
与沈桓不同,他慷慨健谈、潇洒自由,三人一起吃饭喝酒,齐颜常常笑得释怀,乃至沈桓都感到轻松,忘记了当初的警惕。
临走时,邵光心中一动,提议道:“缘分难得,桓哥年纪最长,不如就收了我们,一个做二弟,一个做三妹。大家结拜为兄弟姐妹,有什么事也好相互照应。”
沈桓看着二人心思微动。
“好呀!”齐颜雀跃道,“就这么定了,我去拿香案,大家这就结拜。”
“你们开心,我自然同意。”沈桓也笑了。
天堂岛上,长者的声音像低语的风铃,敲打着颜言微醺的意识:
“三人齐齐跪好,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此言一出,三拜已毕,便亲亲热热地‘光哥,三妹,桓哥’地叫了起来。只是谁也没有想过,这才是冤孽,那时有多快活,后面就有多磨难。”
“怎么讲?”颜言偏头看过去,感觉自己像在做梦,“父亲那时就爱上了母亲?”
“我看着你的父亲长大,也看得分明,你的父亲最先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长者解释,“他对自己的交友从来十分苛刻,看着左右逢源,其实都是别人套他的关系,没有他主动的时候。他提出结拜的时候,大概就明白了自己的心落到了你母亲,也就是夫人的身上。”
“为什么?两人的身份地位相差如此之大。”颜言摇头轻声道。
“起初是因为夫人的一双眉眼,让人过目难忘,更重要的是在三天的相处中,性情相投,夫人虽然身处困境,但是坚强乐观、乐善好施,”长者点头,“其余的,你父亲是不会在意的。”
“父亲是怎么追上母亲的?”颜言对他们的爱情故事颇有些好奇。
“你有心上人了吗?”长者慈爱地看了他一眼,“有了就知道该怎么追了。”
颜言想到沈昀,心口一痛,脸微微有些红:“我以为,生死之间,才见真情。”
“这你就说对了。”长者认同而赞赏,“不愧是邵光的儿子。”
结拜之后,邵光经常来看望齐颜和沈桓,在露台上饮酒畅谈,渐渐地三人之间的话也就多了起来,沈桓便向邵光有意无意地透露了自己无法进入沈园的苦闷,邵光醉酒之际,俯身下的眼神却很清明,他没说什么,只是伸手拍了拍大哥的背。
结果可想而知,很快,沈桓就顺利地在无垢园里谋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位置——门房,这个位置能接触得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每一步都是沈桓的选择,但每一步也都在邵光的计划之中,若说邵光没有私心,是不可能的,只是沈桓发现的时候,已太晚了。
沈桓很快被人赏识,两年后就被提拔到了中层,从此四处奔走,一步步踏入沈家的权力核心圈。只是可惜,他也因此一步步远离了齐颜的世界。
无垢园与外界的沟壑是如此之深,他又是如此醉心于无垢园的风光和机遇,乃至于母亲病危,竟然都一无所知,待赶回来时,沈母已经停灵三天、预备下葬了。
齐颜为此哭红了眼睛,四处求告无门,手忙脚乱之际,邵光赶来,他一言不发,帮着齐颜上下内外打理好相关事宜,也见证了沈姨含恨而终的全程。也许就在某一个时刻,邵光熬红了的眼睛走到了齐颜心里。
这天,邵光守在灵前累得点头如捣蒜,齐颜刚洗出一条热毛巾要帮他擦脸,街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响,突然手上的毛巾就掉了。
“桓哥!”齐颜看到沈桓,眼圈瞬间就红了,几步冲了过来狠狠地捶他,口中呜咽,“你怎么才回来,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沈姨最后念的都是你······”
“都是我?”沈桓看着已经变成灵堂的家,怔怔道,“这是怎么了?我娘,怎么了?”
“桓哥,”齐颜哭了,“你别难过。”
彼时沈桓已经不再是穿着补丁衣服的穷小子,他西装革履、打扮齐整,看向满身尘土、满脸青茬的邵光,觉得恍若隔世。
“我不难过,”沈桓立在原地,脑海中重复着齐颜给他擦脸的画面,“你怎么来了?”
“大哥,你回来就好。”邵光起身,神情带着疲惫,“三天的灵,我替你守过了,沈姨在天之灵,不会寂寞冷清·······”
沈桓猛地按住他伸向肩膀的手,抬眼问他:“我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邵光没抽动手,带着满眼血丝严肃地看了回去,“我接到消息,就赶来帮忙了,有什么问题吗?”
沈桓瞪了回去,嫉妒使他燃烧。
只要邵家知道消息,就能让自己知道,沈桓机敏地察觉到了这里有问题,却未曾想过,自己在外漂泊,难免无法及时接到讯息。
“桓哥,有话好好说。”齐颜蹙眉阻止道,“沈姨还看着呢。”
两人对视一眼,各退一步,只是未曾宣之于口的秘密终于发酵,暗中的较量已露锋芒。
夜里,沈桓抱着那本印花日记辗转反侧,后半夜终于睡下后,他噩梦连连,时而梦见母亲不甘心的双眼,质问自己为何还没进入沈家;时而梦见自己给那些权贵们点烟,手不住地抖;时而梦见自己不经意一瞥,从豪车里看到邵光精致的侧脸,时而梦见齐颜牵上了邵光的手、笑着帮他擦汗······不明不白的出身、一无所有的身家、希望渺茫的爱情······最后,他在梦里失去了所有,将四肢蜷起,终于忍不住痛苦地呜咽梦魇了起来。
“桓哥,桓哥?”齐颜的声音唤醒了他,“醒醒!”
沈桓于梦境中惊醒:“阿颜!”他将齐颜抱入怀中,深深印下了一个浸满恐惧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