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初被范朝云劈头盖脸问了几句,就把自己埋在书桌前继续读书了,他在想,这范姑娘不过见过他和贺春言几面,就猜中了自己的心思。
女儿家如此聪敏,何况贺师妹更是灵性非常?
也许早就窥得自己那见不得人的心思,却也并未真正厌恶于他,又想起贺春言在京城大骂谢七,谢景初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
贺师妹是可怜自己,所以才没有揭穿甚至是厌恶自己,想到这里,他就觉得羞愧,难以接受,又把自己关到书房,白天黑夜地继续读书。
范老大人摇摇头说:“林山长来信说,这谢六郎早有考中本事,来我这里无非是让他远离京里那些麻烦事儿,年前武安候就往宫里递折子了,又请了娄太后说项,估摸着要定世子了…”
范朝云翻了一眼,觉得她爷爷还是不懂少男心事:“谢七真对那世子之位有意?”
范老大人笑说:“这事儿渊源可就长了。”
“现在的武安候是长子,年轻时还能称一句风流纨绔,现在不过酒色之徒,当年老武安候也迟迟不肯请封,就是为了等二儿子回京再请封,只可惜谢六郎的爹不幸战死,又死得惨烈,武安候受此打击,临死前一段日子才请陛下定了长子作武安候。”
“现在轮到自己儿子,怎么能不急呢…?”
范朝云对朝堂之事并不懂太多:“陛下还要管这些老臣子的家事?”
范老大人笑说,“别人家倒是还好,只是武安候啊,和当年的前太子太像了,明晃晃就戳了陛下的肺管子…”
“要不是当年老武安候拖着病体面圣,陛下宁愿立他家的小儿子,也不愿意立长子…”
范朝云目瞪口呆:“竟还有这等事,可谢七看起来对这些事情一点都不知道啊…”
范老大人指着门口的树说:“这棵树只有手掌粗细时,你便喜欢掰着它的两股分支,右手吃力,你看看,这右边的枝桠是不是明显比左边低些,你也是这样,我并未把你当平常女儿家那么养,所以你注意大、主意也正。”
“谢六郎也是这样,婴孩被如何教养长大,之后便成为什么样的人。”
范朝云若有所思,只听见自己那话,像是早就了解到自己做的事情都被爷爷知道了。
趁着范老大人气口儿,喝口茶的功夫,她赶紧溜回去写信了。
收到这份信的时候,已经到了元宵节前一天,气候也依旧有些许寒冷,但是贺春言代养的的那只肥狸花猫,却都不怕冷了一样,又开始早出晚归。
“那大肥猫又跑了?”
“是啊,被喂得圆圆溜溜,皮光水滑的,今儿早上还看见了,还叼回来两只瘦雀儿鸟,两只排好给我看,朝着我叫了好几声,像是讨赏一样。”
竹心笑着继续说:“倒是没白养一个冬天,厨房它都混熟了。”
贺春言也觉得极有意思:“难不成成了精,是要回来报恩?只要它叼回来东西,你就给它扔点肉吃,没准儿,倒养成了习惯,明儿个给你叼回来一只金镯子做嫁妆。”
“那我给姑娘备着,等到您出嫁的时候,也给您添个箱。”
本来是句讨喜的话,但是贺春言这阵子总想着谢六郎,哪还记挂着自己会出嫁这样的事,装作没听见的样子。
顿了下语气才说道:“傻呀,当然是自己收着了,你的心意我知道,但乔家也不在乎这点了。”
“姑娘,明日可是元宵节,这阵子夫人别提多高兴了,乔夫人去西北之前又特意来家里说,下次乔将军回京就定了日子,姑娘好事将近。”
贺春言:“呸呸呸,远着呢,明日还要去乔家,要不是月娘在,我真懒得去。”
乔云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戏本子还不够,还想亲身来演一演,每天说些乌垒城的牛羊肉有多好吃,风光多么壮丽,人心多么淳朴,远不是这虚华的京城可比。
贺春言都听烦了,当她没去过西北吗?
她在那里可是县令的女儿,全县城最大的官,既没有交好的朋友,目光所及也未没有一个相熟的亲人,她可不是三岁小孩子,给块儿糖就能骗走,乌垒城的荒漠和落日,贺春言从来没有拥有过。
元宵节的灯会,是一年到头数不清的灯会里最盛大的灯会,上万盏的彩灯层层叠叠垒成灯山,御街上的花灯烟火绚丽夺目,有舞伎载歌载舞,万人围观。
少男少女相约去闹花灯,这一天贵贱不分、男女不相隔,正所谓正月十五无大小。
大街上已经布置起来,连她们府里也买了大大小小几十盏,贺家四品小官都这样兴师动众,何况公卿之家,还有那些总是权贵。
只是隔壁周府一点动静没有。
贺春言问了一直留在这里看家的老人才知道,周相的女儿就是这个时间前后去世的,那时候生下谢六郎还没有几个月。
周府静悄悄的,黑黢黢的,万家灯火绕开了这一方天地,想起谢六郎,贺春言直到换好了衣服,挑起了花灯,也没有收拾心情。
游人如织,人山人海,贺春言特意捡了身鲜亮的衣裳穿着,怕人跟了,发髻上又亮闪闪插了一头,披着一件大红色毛毡披风出门了。
门口等着的乔云空可算不是那身神龙卫的衣服了,只穿了月白色直缀,料子闪着光,走进才发现,袖口边绣着银线。
两人俱是往日不同的打扮,倒是彼此都惊了一艳。
贺春言心想,女要俏,一身孝,怎么男的也适用?
乔云空也心想着,这和他往日认识的贺春言好不一样,可哪里不一样,却是丁点儿也看不出来。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