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
林禹忽然捕捉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他微微眯起眼,像是猎豹看到猎物时一样警惕又敏锐。
“所以妈,我从两年前咱们一合作就跟你说过我要找能办这事的人,你到现在才有消息,你是当时不知道我这后爸的背景,还是……”翘起二郎腿吸完最后一口烟,把烟蒂狠狠摁在烟灰缸里,隔着云雾问,“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在这件事上帮我?”
“……”
愤然又讥讽的表情瞬间僵在脸上,犹如滑稽的默剧。她的表现让林禹直接确定了答案。
“你不想帮我?为什么?是求那堂哥有难度?”林禹始终观察着她的表情,见她对这话毫无波澜,紧接着说出心中早有的猜测,“还是,你对我老师有意见?”
果然脸色变了变。
心中陡然一股怒意喷涌,来得又急又猛,让他差点把表面上的和气当场撕碎。理智绷紧了弦,忍了又忍才压下心底那股子从来没消失过的愤恨。
但说出的话还是不免带上几分泄露出来的情绪,一直懒懒搭在桌上的手猛地攥紧成拳。
“你,到底有什么资格对我老师有意见?”
妇人本就白皙的脸瞬间更白了几分:“小禹,你一定要这样和我针锋相对吗?”
“如果不是他我可能都活不到现在,你尽过几天当母亲的责任,你到底凭什么对他有意见?”
“小禹,我才是你妈!他说到底是个外人,我就那么比不上他?”
林禹的拳头上青筋暴突,双眼冷得像冰,面色沉得像铁,额上挂着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别这么说,把他跟你放一起都是对他的侮辱。”
“小禹!”
妇人的从容终于从脸上丢失,一声怒意的高喝让远处的小提琴都静了一会儿。察觉到自己的失态,那妇人姿态良好的对看过来的各方眼神歉意地微笑,招手唤来服务生,从包里掏出几张票子算是小费,打赏给拉小提琴的女士。
“小禹,咱们母子俩能不能心平气和的说说话,每次只要一提到他你就总是这个态度,你这让我怎么对他有好感?”
林禹的怒意经这一打断也被很好的收起来,只是态度依旧不好,冷嘲热讽的姿态像是镶在了他的脸上:“我需要你对他有好感?你对他怎么看那是你的事,分毫影响不了他在我心中的位置。”
刚才没克制住脾气,动作有点大,一时忘了身后的伤,此时难忍地在椅子上小幅度挪动,本不想惊扰到对方,可对方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见他有异样,也是惊疑不定。
“你怎么出了那么多汗?很热吗?脸色也发白,生病了?”
说着那只纤纤玉手就伸过来落到了他额头上。林禹一撇头躲了:“不用你管。”实在没精力再跟她耗下去,语气也变得不耐,“这个事儿你到底帮不帮?”
妇人很是无奈地收回手,垂着头长长叹了口气:“小禹啊,你求人态度就不能好点?”
“现在到底是谁在求谁?”
这事儿她既然已经拖了两年就可以一直拖下去,如今突然把它提出来还不是因为她也有求于他?
就看谁的需求迫切了。
他看懂了局势,对面的更是一早就明白。那抹从容又重新回到妇人的脸上:“你可以选择不答应,我也可以选择不帮。对我来说是无所谓的,突然提出这件事只是因为你弟弟越来越大,还没见过你,想着创造一个机会让你们见见面。如果你不想,我也不是非要让你们认识。选择权在你。”
“这段日子家里会有个订婚宴,就是你后爸他儿子,明年要结婚那个。到时候他们一众堂兄弟都会到,趁着那时我可以提提,要是错过了过后再找人家,你也知道我到底是个后来的弟媳,份量也没那么重。”
她捏住了他的软肋。
没错,去她家参加生日宴就是她答应这件事的附加条件,选择权在他,她可以无所谓,但他别无选择。
还真是个地地道道的商人啊,为别人提供帮助的同时索要报酬已经成了本能,没好处的事是一点不干。
他有求于人,容不得他任性。
想通这一环节身后的伤似乎更难熬了,连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他还在纠结要不要站起来缓缓,实在是坐不住了。对面的人这回彻底发现他不对劲,眼里的担忧真真切切表露出来:“你到底怎么了?身体不舒服?还是身上有伤?”
林禹一下子站起来,动作太大把椅子给带倒了,“嘭”地一声,再一次把屋内的目光都聚集过来,小提琴的声音又停了。
妇人再一次对所有人表达歉意,拿了更多的钱交给服务生,嘱咐对方给每桌送一杯果汁。
处理方式大方又得体。做完这些她才站起来过来要扶林禹,后者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收住了自己的失态,可摔倒的椅子自己是没法扶起来了,于是叫服务生来帮忙。
妇人的视线在他儿子身上来回打量,突然问了句:“你身后有伤?”
林禹撑着桌子压抑着渐重的喘息,一听这话呼吸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否认:“没有。”
这哪里瞒得过精明的她,手焦急地在他背上抚摸:“哪受得伤?妈看看。”
“说了没有!”
揪着衣服躲开对方,可腿下一软,扶着桌子踉跄了一下,尽管幅度不大,但还是让人一眼就看出来。
“他打的是不是!”
虽然是疑问句,可语气已经肯定了,“听说他是体罚学生才受得处分,他也打你是不是?他敢打你,他竟然敢打你!”
林禹急了:“你别放屁!没有的事!”
“他这样对你你竟然还想帮他?你管他做什么?那样的人就活该受处分!”
“妈!”林禹缓过那阵疼,等身后整个麻木得丧失了感觉后又硬生生坐回到椅子上,整个人看上去一派轻松,“你要说别人我可以跟你站在一起,唯独他,你最好少说闲话。我只是最近忙,有点腰肌劳损,你想得太多了。”
“不可能!你刚才那个态度就像是在包庇他。”
林禹冷冷嗤笑:“太扯了,我这么大一个人会被人打?他就算是我老师我也不可能无缘无故让他打,再说我是那种会吃亏的人?你脑袋里哪来那么多戏?”
妇人被他骂心绪反倒平静下来,半惊半疑问:“真的?”
“怎么?要我扒光了衣服给你证明?妈,我三十了,这种要求不合理也不合法。不过你要是非得欣赏,我也可以豁出去,裸奔都行,只是您敢看么?”
“……”
林禹想尽快结束这个荒谬的插曲,又点了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主动放软了态度。
“行了妈,最近的事比较多,学校和公司来回跑有点吃累,态度上不好您就别跟我较真了,谁让您是我妈,儿子任性,您就多担待点吧。”
他主动软下态度是对方求之不得的,脸上的笑登时变得慈爱非常,又带着一抹娇嗔:“你是我儿子,我难道还能真和你生气不成?你去学校也是为了你的老师吧?其实妈也不是对他有意见,就是看你老把他挂在嘴边,妈这心里吃味儿,怕你亲他亲过我这个母亲罢了。”
“妈知道对不起你,从你小时候我就因为苦衷把你一个人丢下,多亏了这位老师的帮助你才成人,我心里也是十分感激他的。”
甭管真情还是假意,话既然说到这剩下的也就水到渠成了。林禹扬起的笑脸十分乖顺:“您想多了,咱们是母子,到什么时候都打断骨头连着筋。那就这么说定了,弟弟生日那天我一定带着厚礼赴约。”
说完他也不欲再多纠缠,迫不及待站起身拿过外套就要走,他母亲在后嘱咐了一句:“你玩儿美了公司上的事可别疏忽了。”
落地窗外藏着半个影子鬼鬼祟祟,其实从林禹的角度并不能很好的看清,他这桌离落地窗还隔着两张桌子,和一台挂满琳琅酒具的立柜,把视线阻隔得很散。
偏偏他站起身时刚好捕捉到一瞬光闪,他定睛一看,一个时不时反着光的黑洞正对着他这个方向。
心思电转,他忽然回身又坐了回去。
林母很诧异他的举动,疑问还没开口就被林禹抢先:“基本盘打下来,剩下的守江山我不行不是还有您呢吗?”
对方不同意地蹙着眉:“你不向上发展了?”
“我目前有些更重要的事,暂时没这个打算。”
即便不说谁还听不出来,妇人的脸上强压着不悦:“不管怎样还是得以大局为重,现在也就是刚起步,你怎么也得再往上拼一拼。”
林禹的身子往前探了探,笑容里带着抹挑衅:“您着什么急?那男人给的不够花吗?”
“呵,你以为有钱的男人能是什么好东西?我挂着个正妻的名分,他在外面不知道养了多少个,这个给个三千万,那个给个五千万,还不愿我在外抛头露面,我手里的钱都是他给的,有多少数他一掐算就知道,花着不自由,就不如自己有个私房钱。”
“你给为娘争口气,自己挣的钱才是自己的,别人给的怎么也不踏实。”
随着说话林禹的身子慢慢探得更近,最后故意欺身上去,隔着桌子在他母亲脸上落下一吻。贴着他母亲的耳朵笑着说:“挣那么多钱干嘛?等着被人绿吗?对吗亲爱的妈妈?”
闪光灯在他余光中咔嚓咔嚓闪个不停,林禹迅速撤回座位上,用湿巾擦着嘴。
他不出名,他老妈作为首屈一指富商的正妻可是出名得很,他这个没有被拍到正脸的照片,够她和那男的解释一阵子了,呵。
让他憋屈,那她也别想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