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拂过她的发梢,一缕贴上了他的肩头。
她没动,他也没动。
过了许久,陈蔚青才轻声问:“你什么时候去北平?”
她没抬头,声音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疑。
沈时砚像是被这问题拽住了思绪,低低“嗯”了一声。
他转头看她,夜色里她的眼睛映着灯笼的火,像燃了一枚极小的光。
“我……其实一直在等你问这句。”
她一怔。
“我总觉得……”他顿了一下,好像在组织语言,“你……需要一个人在身边。”
她心跳顿了一拍,却没有转过头去,只是低声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想自己待着。”
“你可以想。”他说,“但我还是会留一会儿。直到你说,不用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把杯子用手掌握住,那一瞬,她感到茶水的温度还未散尽。
沈时砚没再说什么。他只是靠近了一点,只是靠近。
火光在院中轻轻晃动,树叶被冬天的风吹落,在风中打着旋落下,也落在两人之间的缄默里。
在沉默中,沈时砚忽然轻声开口:“你还没问……沈家的事。”
陈蔚青这才回过神,转头看他:“我该问吗?”
“你当然可以问。”他声音低柔,“只是你一直没提,我也就没讲。”
她没有说话,只是望着他。于是他继续道:“沈家还好,香料并不是主业,只是占一点边。眼下在收缩——很多人都在收。”
“……时墨呢?”她问。
“他不去上海了。”他轻轻一笑,像是提到某个熟悉又陌生的人,“你知道的,局势变了。家里决定让他留在南州,跟着父亲熟悉账面、打点生意。”
“做得怎么样?”
沈时砚侧过头,看了她一眼,神情温和又带点不自觉的落寞:“他什么事都做得很好。他很稳重,记性好,说话得体,什么人都喜欢他。”
他顿了一下,眼底泛出一丝自嘲:“跟我不一样。”
蔚青想说“你也很好”,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只是轻轻开口:“你不适合那些,你有你的位置。”
“我知道。”他笑了笑,声音轻得像夜色一样,“我知道得太早了,反而给家里留下了太多麻烦。”
他低头,指节敲了敲膝盖,语气像是讲一件与己无关的旧事:“我父亲其实挺看重时墨的,最近连家里的账房都慢慢交给他。挺好。”
“挺好。”她也跟着重复了一遍。
两人不再言语,各自听着风声穿过树梢。过了一会儿,沈时砚才像是随口问道:“你呢?”
“我?”
“你打算接着撑多久?”
她又一愣。
他又笑了笑,看着她:“不是说你撑不住。就是……撑久了,会不会累?”
“会啊。”她坦然道,“可是,我怕一放手,后面的人就都摔下去了。”
沈时砚没再说什么,只微微颔首,像是听进去了什么。
然后他抬头看天,说:“如果是北平,这个时候一定下雪了。”
“代我看看雪吧,我还没见过。”陈蔚青也轻轻地笑了,她抬头望向天,好像真的看到了雪一般,“你是说要等我问,才告诉我什么时候走?”
“对。”他低声笑了一下,“但我没说你问了,我就一定要走。”
她看着他。那一刻,灯光落在他眉梢眼角,像是落在一枚沉默的词语上,柔和却又带点未言尽之意。
“……你这人啊。”她轻轻叹了口气,带笑意地摇头。
“嗯?”他挑眉。
“没什么。”她也不知道其实自己要说些什么。
“我们之后一起去看吧。”
“什么?”
“雪啊。”他笑了,“想来婉芝还有阿简应该都已经看过了,就差你和炽南了。”
她没有回答,只是偏过头望向院外那一树秋桂,风吹来,香气一缕一缕钻进心口,像什么也没发生,又像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