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有人注意到他了,沈昀看着台下的大人们群情激奋,听着他们各执己见、说话云里雾里,他没有完全懂,但第一次感到前途彷徨。
“从今往后,他就是我的儿子。”沈桓拉过沈昀,“家主大仇得报之前,我愿孤身一人,只为大业,待昀少成年后,将沈家交到昀少手上。”
“先生大义!”众说纷纭中,周以方第一个上来站到了沈桓的身后,为他正名,“我看得明白,先生在家主生前兢兢业业,出事之后敏锐多智、力挽狂澜,这才稳住了局面。先生既然有这样的志向,我们怎能不支持呢!”
“昀少自己的意思呢?”又有人说。
“孩子,你说呢?”沈桓低头看年幼的沈昀,“你愿意为你的父亲报仇吗?”
“我愿意······从今往后,您就是我的父亲。”他说得郑重其事,“父亲,我相信,我们终会报仇雪恨。”
走出墓园的沈桓,浑身沐浴着耀眼的光芒。那是权力的光芒,刺得他的眼角落下泪来。
他太小了,他不敢说真相。
沈杉的确是病了,但是并没有病入膏肓,也没有离奇暴病。
有一天他躲进父亲的衣柜里,父亲病了,那里人人噤声,绝对没人敢在那里找他。他藏好了,为自己的鬼点子沾沾自喜,结果房间太过安静,根本没人来。他就睡着了。
他是被激烈的争执吵醒的,并从衣柜的缝隙中看到了全程,是沈桓来了,因为邵氏,沈杉坚持以和为贵,并指责他因小失大,而沈桓却急不可待、不知悔改,不惜多次顶撞沈杉。
沈杉气得脸色发白,摇铃叫人,却没人来。
“没人会来,”沈桓冷漠地说,“沈园的人看到你如此懦弱,早就各寻出路了。”
“这么多年,你一直在园子中耕耘,大半个园子都在你的掌控中了,”沈杉冷笑,“可地方骨干呢?你这么费心费力,究竟图什么呢?”
“你不必知道了。”
他看得不真切,但是他知道,沈桓离开后不久,他的父亲就奄奄一息了。
几年后,有人找到他:“昀少爷,您不觉得沈杉家主死得太过蹊跷了吗?”
他抬眼,带着寄人篱下的谨慎,与这人聊了几句家常。
“昀少,你现在处境危险,有些话你没法说,我能理解你,”那人最后说,“但是请相信我,我会替您查明真相的。”
他的态度终于松动:“好,我等你的消息。”
谁想到,几天后,这人就被沈桓以一个无关紧要的借口处理了,他也被外放。
类似这样有关的、无关的事情发生得多了,沈昀便愈加守口如瓶,甚至刻意与其他人保持距离,把自己埋到一本本书里。荡平邵氏已经为沈桓立下足够的威信,已经没有人愿意再逆流而上了。
他只能韬光养晦、静待时日。
这样老成持重的童年和少年应当是漫长且无聊的。直到他在无垢园的荆棘花墙边偶遇了一个人,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人生还有点意思。
“你明天还来。”每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就由衷地快乐,对第二天也有了些期盼。
他毕竟还是个孩子。有一天,他没忍住把自己最喜欢的书告诉了那人,说:“这里有我父亲留给我的一句话:‘我们即是我们的选择。’我现在渐渐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把这页书的页码用在重要的东西上,这样可以警醒我。”
回忆中的声音愈加清晰,儿时稚嫩的、清脆的声音与长大后沉稳的、平和的声音重合。
“警醒你什么?”那边好奇地问。
“做每一个选择时无视他人的喧嚣,但求对得起自己的内心。”沈昀以手覆面,喃喃地说,“可‘知易行难’,他当时笑得很轻,‘但我觉得你可以知行合一’。”
“老板?”简弘亦有些诧异,“你在说什么?”
沈昀沉浸在回忆的细节中,回忆让他疯狂,回忆使他落泪。
难怪沈桓在墙边找到他时如临大敌,直接把他逐出了园子,难怪这么多年他都没有找到,记忆中那个漂亮的“姑娘”,难怪颜言当初来到自己身边,毫无缘由就出手相助······
颜言还说来到自己身边之后,爱上了自己,他当时居然还相信了这么拙劣的借口。
他抬眼,疯狂中带着绝望:“简弘亦,我一直让你找的那个人,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