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公公从封琰很小的时候,就被派到他身边伺候,十分得力。
封琰许多事都习惯依仗他,也时常问他意见。
半个多月前,封琰在书房发现一封来历不明的信,信中隐晦提及他的真实身世,并约他于宫外一处酒楼见面。
封琰看过信后,惊诧万分,原是不信,且不打算理会。
然而蔡公公就在这时主动挑明身份,求他去见一眼自己真正的亲人。
“殿下,您去了便知,若是有假,奴才必遭天打雷劈,不得善终,”蔡公公在他面前声泪俱下,“奴才真的不忍心殿下继续认贼作父,您就去见一见吧,宗主不会伤害您,他只会倾尽全力帮您。”
出于对蔡公公的信任,封琰去了。
在宫外,他见到了他的亲舅舅,还有半边脸同他长得极为相似、身上还有几乎一模一样胎记的双生弟弟。
不由得封琰不信。
卢照的两只眼睛并不对称,眼皮一单一双,面具下的左边眉眼,与他几乎一模一样。
据说是为了遮掩,他才将眼周灼伤了,眉毛也烧没了,皮肤变得凹凸狰狞,给了他戴面具遮掩的理由。
可掀开面具仔细看,熟悉封琰的人,都能看出相似之处来。
还有身上的胎记,据说是娘胎里两人磕碰得来,位于胯侧,一左一右,模样几乎一致。
卢照的真实年纪也同他一样,为了防止日后被人查到,才改大了两岁。
起初封琰即使信了,也对这突然冒出来的舅舅和弟弟很是排斥。
无人能在身份遭逢巨变时坦然接受,何况他还做了二十年名正言顺的皇太子。
但封琰想的更多。
他若是不认,又没有办法除掉他们,万一日后暴露到帝后面前,他岂不是两边都得罪。
他不再会是太子,而舅舅那边想复旧朝,也不是只有他一个皇子可用,卢照也流着前朝魏氏的血。
封琰认下了,但直到如今对嘉顺帝和卢皇后真正的心冷,才开始在心里接受自己的真实身世。
他还觉得,舅舅的行事作风,更合他意。
舅舅收到信后,一定会赞赏他的提议。
傍晚。
封琰收到了回信。
信中果然对他除掉林晚棠以挑拨离间大为赞赏,只是对于除掉林世松,并不赞同。
舅舅跟曾经封霁说了几乎一样的话,林家对镇西军有非同小可的影响,又难得的野心不大,世代皆是如此。
复旧朝的过程必定动荡,为保边关安稳,最好便是不动林家。
林世松身为宁国公世子,又是佼佼英才,将来必不逊于今日的宁国公,于社稷大有用处,活着比死了有用。
要离间皇家和宁国公府,林晚棠一人足矣。
封琰看完信,并不觉得有多失望,林世松本来就是顺带的,他更想要林晚棠死。
舅舅有句话说得对,死林晚棠一个已经够了,毕竟宁国公府人人都把她当心肝宠着,尤其是林世松。
他其实也慢慢察觉出舅舅对他的好。
同样的话,从封霁口中说出,是训斥,而舅舅却只会在信中和风细雨,循循善诱。
他不喜欢卢照,舅舅显然对他更偏心,这更取悦了他。
如今的帝后让他厌恶心冷,他更期待舅舅成就大业的一日。
与此同时,卢府。
卢照亦收到了密信。
他在书房阅过信后,面色陡然阴沉,忍不住将信纸攥成一团,尤不能解气。
凭什么,他与封琰一母同胞,封琰好处占尽,在皇宫中锦衣玉食长大,不用毁去容貌,不用东奔西走,有自小便处处为他做打算的父皇母后,给他安排最好的亲事。
如今宁国公府这门亲,封琰不要了,终于轮到他来争取,封琰也答应过要帮他。
可为什么,这才过了几日,就要变卦。
封琰竟要杀死林晚棠。
还有宗主,明明前两日还同意他争取与宁国公府联姻,如今也跟着变卦,就这么听封琰的吗?
那他算什么?
他发现自己或许真的对林晚棠动了情,总是抑制不住想她,不忍心看她不好。
他的一生几乎处处阴霾,如今好不容易撞见一丝光亮,他只是想抓住。
这明明与他们的大业并无冲突,可就是非要剥夺。
卢照攥着信纸的手背用力到青筋胀起,抑制不住地发抖,手心有血将信纸染红,他却仿佛无所察觉,愈发用力。
他瞳孔微阔,眸中如浓墨浸染,没有一丝光亮,明明面前的书案上点燃了烛火,却照不进他眼底。
他眼前朦胧一片,仿佛陷入黑雾中,黑雾掺杂血色,如当年母亲在他面前头破血流地死去。
卢照要受不了那样的浓黑,血红。
他拼命抓住烛火,想要光亮重回眼中。
一定是烛火太微弱。
他的手伸进火中,炽热的感觉让他知道自己抓住了,但他还是看不见,他将另一只手中的信纸松开,放到烛火上。
不够。
他将书案上的所有纸张,都放到烛火上。
热气扑面而来,眼前的黑雾有了散去的迹象。
这时,书房门被人泼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