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大喊:“走水了!走水了!快来救少爷!”
卢照怔愣住了,直到有人来拽他,他什么都看不见,便任由拽着。
还有人在他身上拍打,甚至泼水。
热浪逐渐远离,眼前的黑雾又重新蔓延上来。
卢照下意识推开身旁的人,往回走去。
“照之,你这是怎么了?书房着火了,你不能回去!”是他养母的声音。
什么养母,不过是舅舅安排监视他的人。
卢照更用力地挥开。
忽然,他后颈一疼,顷刻间失去所有知觉。
再次醒来,已是第二日,天色微亮。
卢照躺在自己房中,睁眼便看见床边坐着一人,正单手撑在椅背上打盹。
“……舅舅?”
卢照开口才发觉自己嗓音哑了,又干又痒,忍不住轻咳几声。
闻纲原本在闭目养神,这时睁开眼,起身去倒了一杯茶端来。
“昨夜你书房失火,许是吸入烟尘,先喝些茶水吧,舅舅叫人去给你煮润肺的梨汤。”
卢照不语,接过茶杯低头喝茶。
闻纲出去了片刻又回来。
“已经吩咐好了,”他道,“听芸娘说,昨夜你非要往着火的书房里冲,可是癔症又犯了?”
卢照低低“嗯”了一声。
“为何?”闻纲问。
“想母亲了。”卢照似不愿多说。
闻纲叹了口气,道:“舅舅还以为,你是对林家那姑娘上心了。”
“无关上心,只是你们前脚答应我的事,这么快就变了主意,令我有些不快,”卢照说话时不看他,“若是母亲在,早替我张罗亲事了吧,不会落得如今这般,无人在意,想得深了,从前许多事积涌而上,头脑便不清醒了。”
闻纲仔细看他,一时分辨不出他话中几分真假。
他斟酌半晌,道:“是舅舅忽略你了,可舅舅也答应过怀瑾,怀瑾与我们刚相认不久,舅舅不想让他觉得,与我们相认是件坏事,他是你兄长,将来你们兄弟还要互相扶持,如今你先多担待些吧。”
“此次任务你尽力去做,事了过后,舅舅会留意你的终身大事,定叫你满意。”
卢照终于抬眼看他,目光透着期盼:“舅舅可别再出尔反尔。”
闻纲抚了抚他发顶:“好,舅舅先走了,你莫再想太多,你母亲在天之灵,也不愿看见你这般。”
“嗯。”
闻纲走了。
卢照确定人走远,才忍不住哂笑出声。
他越笑越放肆,直到嗓子有些受不了,才停下来。
说来道去,皆是虚伪。
闻纲以为他还是多年前那个好哄的少年,殊不知他早已看清他的嘴脸。
若非母亲临死前嘱托他,一定要帮舅舅帮哥哥,完成复旧朝的大业,他只想不管不顾,远走高飞。
这是他得了癔症前的想法。
得了癔症后,比起远走高飞,他有时更想报复。
他想在哥哥登上皇位,得复旧朝后,给他一个破败江山,生灵涂炭,让他成为遗臭万年的亡国之君。
不过也只是臆想,清醒时又觉得,自己的恨还不配让举国上下众多无辜者陪葬。
不如完成母亲的遗愿后,就下去陪母亲好了。
今日正巧休沐,卢照喝了养母端来的梨汤,便无所事事窝回被子里,睡到日上三竿。
他确实需要少思,整个人也变得倦倦然,没力气多思。
睡了半日,他觉得轻松不少,按部就班在午时出了门。
养母追上来问他:“上哪去?不用午膳吗?”
“没胃口。”卢照直白道。
养母欲言又止,最终没说什么。
卢照熟练地穿梭在洛京城几个有名的糕点铺子采买,又去了妙语轩,将两个锦盒装得满满当当,也不嫌沉,往刑部狱走去。
林晚棠已经习惯了他每日都来,不再像初时那般忸怩遮掩,好似接受他的好意是件颇难的事。
她如今见了他,会毫不遮掩地开怀,大大方方地高兴。
还有那个负责试吃的小馋鬼,每回见到他,眼睛都是亮的,今日也不例外。
与之前不同的是,他今日嗓音微哑,林晚棠多关心了他一句,问他:“你嗓子怎么了?”
卢照惯会遮掩心绪,神色如常地解释:“昨夜家中书房失火,我为了救几本书,呛了些烟尘,熏着嗓子了。”
“失火了啊,你没受别的伤吧?”
卢照将右手伸到她面前,笑道:“手指有些灼伤,你这般关心,不妨帮我看看?”
“……我又不是大夫。”林晚棠说着,却还是细细看了看他手指。
指尖果然有灼烧的痕迹,看样子已经上过药了,伤得不算严重,就是……他的手若留了疤痕,还挺可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