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亚离摇头,又看了一阵,道:“我知道了,你那条碧玺念珠呢?不是戴了这么多年,宝贝得很?这几日都不见你戴了。”
程雪时淡淡一哂,继续收他的碗筷,见碗底剩了几块排骨,微微蹙眉:“哦……绳子断了……珠子落了一地,懒得串,便不戴了。”
王亚离“哦”了一声,不再言语了。明秀头七那日,他从弥陀寺被程雪时带回来后,话便一直不多。他眼睛在地上扫视一圈,也不见哪怕一颗碧玺珠子——是了,程雪时这样的洁癖个性,想必早已收拾齐整,断不会让人不经意一脚踩上一颗珠子,滑倒在地的。
“今早许文昌同最后几个人往外面去了。”王亚离道。
“今儿不是早就定好的日子吗。”程雪时道。
“这几日……洗砚司十分沉默,我反倒担心他们。”
“你担心明秀身故后,陆之寒会比以前更可怕、更疯狂?”
王亚离沉默不语。
程雪时又道:“说到底,现在洗砚司也死伤大半,不大能成气候了。余下的,唯有一个陆之寒而已。双拳难敌四手,只要咱们两个是一条心,怕他什么?”
他只怕这个吗?
王亚离自己又如何说得清?或者说,他不敢说得清……陆之寒,是必然要杀的。一切从他而始,就该从他而结束。只是,明秀刚刚为程雪时所杀,现下,他又要去杀陆之寒了……
那白衣的影子重又出现在他脑海中——他单是害了那人一个朋友不够,还要再杀第二个……思及此,他喉中一窒,只好别开眼去。
“那是……那是我的事情。”
“什么叫你的事情?”
“我和陆之寒之间的恩怨,你不要插手。等许文昌他们回来,你便同他们一道,回泪泉去……去找宋大哥他们。”
程雪时本已在清洗碗筷,两只手仍在水中,几点油花飘在水面上,他几乎有些不可置信地,低声道:“你赶我走?”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程雪时怔然不动,半晌,深吸了一口气,斟酌道:“王亚离,我知道,你又想要逞你的大英雄了。”说到这里,王亚离嘴唇翕张,似乎想要说话,却只听程雪时抢白道,“你总想着,不要人死,不要人死,于是这么些个身手不错的大活人,你一个也不想用,恨不得把自己掰成两半用。是,有了大哥的丹方,你还能撑一阵子,可是你也知道,大哥倾尽八年,方子改了又改,给我们剩下能服用的,也不过十二丸罢了。现下……除了你刚服过的一丸,不过剩下三丸,只能撑半月有余!这半月内,你必须要找到陆之寒,手刃了他,这事情才算结束——你也是这样打算的,不是吗?这半个月,本就容不得任何闪失!”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令王亚离低下了头。
“你若是个全乎人,让你殿后也便罢了。可现下这样,我是万万走不得的。”说着,带着气,程雪时又开始洗刷那些盘盘碗碗,水声哗啦作响,“你别忘了你说了什么。你要大哥全须全尾地在泪泉等你……你休想就这么,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去寻仇,稀里糊涂地死了……”